〈第九章〉鮮血的啟示
「諭……諭……」她的聲音顫抖得像佇立於寒風中無助，愛人肩上巨大的傷口徹底撕裂了她的心，蒼白面容上痛苦的表情，更是讓她心疼到眼眶瞬間熱得滴下淚來。
割開衣料與皮膚的刀痕在她身上綻開，艷紅的液體順著肌肉的紋理緩緩流出。這般駭人的景象是多麼怵目驚心，那張蒼白的臉孔分明就因為疼痛不停冒出冷汗，卻硬是擠出個笑容，努力證明自己沒事。
「呵呵呵……」身後的男人發出低沉詭異的笑聲，將她定在伴侶身上的注意力分走了些，回頭一望，那把滴著血的刀依然緊握在他手上，在燈光的照射下，閃著陰險森冷的凶光，將他滿滿的殺機表露無遺。
還想拉近距離的他才剛抬起腳，女子立即轉身，警誡地將受傷的伴侶護在身後，向他高聲喊道「不要過來！」
那樣既恐懼，又帶著點憤怒與失望的聲音令男子腳步一頓，發光的眸子閃過一絲不解「鈴，妳不認得我了嗎？」
眼前的女子曾讓他一見鍾情，他試著追求、告白，也成功與她短暫交往過，最後卻因她受不了自己菸酒詐賭的惡習而分手。儘管已不再是那樣親密的關係，她溫柔體貼的模樣已在他心中烙下深深的倩影。
他想念她，想和她復合重新來過，卻發現她居然和一個女人在一起了。
越發強烈的失落與背叛感侵蝕他的心靈，催毀他的理智，慾望將人性的黑暗面鑿成一隻扭曲的爪子，完全掌控了他的身心，使他愈趨病態的瘋狂。提起刀，他露出惡劣無比的笑容，失控地往前衝「沒關係，只要我殺了那個女人，妳就會想起來了！」
「鈴，別管我了，妳快走！」
不顧愛人在身後的吶喊，站著的女子絲毫不為任何足以擊倒她的情緒動搖，抓緊了手上的皮包，無論全身而退的機率有多小，她都要守著最心愛的人……
『嘟！』兩人之間的距離一度拉近到刀鋒落下就會再次濺起鮮血，卻因為格擋在中間的一物，使得最短距離就此固定。
「妳、妳是……」挺身而出的人影有著令人印象深刻的金髮，身形看似瘦弱，立於兩名幾乎成為待宰羔羊的女子前，那個背影卻顯得異常高大，可靠地為她們帶來希望。
刀刃的一半嵌入被她舉起的書包之中，還來不及拔出來，該名男子的腹部就遭到對方重重一擊「唔！」力道之大讓他的胃翻騰，白天吃的食物沿著食道攀升幾乎嘔出。然而她也沒給那些半消化的殘渣重見光明的機會，自下巴狠狠地補上一拳，將他揍飛兩米遠，頭部撞擊地面的瞬間意識跟著斷裂，昏了過去。
確認他短時間之內不會再爬起來，金太妍扔下書包，快步走到受傷的女老師面前，毫不猶豫地扯開自己的制服襯衫，連扣子噴飛了都不管，用折成長條型的布將她肩上的傷口包覆，暫時止血，潔白的襯衫立刻暈上一抹刺眼的紅。
「太妍，她……」
「張諭老師只是受到皮肉傷，沒傷到神經和骨頭，縫合之後很快就會好起來的。」知道她的戀人正急得猶如熱鍋上的螞蟻，太妍也不忘安慰「常鈴老師，可以請您打電話報警嗎？」
簡單包紮後，她本想只要守著那個殺人未遂的男人，待到警方過來處理就沒事了。暗了的天色，卻藏住了高樓與天際間難以發覺的殺機。
聽見裝了滅音器的槍枝開火的微弱聲響，她的背脊一陣發涼，根本來不及回頭查看，雖然直覺和經驗在零點幾秒間就告訴她子彈會從哪裡飛來，但她卻立刻否定了躲開的決議，因為要是那麼做，被打到的就會是受了傷無法移動的張諭老師……
『咻！』幾乎就在子彈抵達的同一瞬間，她迅速前傾將老師的身體向後壓了些，本要穿過心臟的子彈便擦過了她的手臂，劃出一道狹長的傷口，鮮血也隨之溢出。
「太妍！」兩個女老師不約而同地大喊，她卻不在乎似的起身，視線往子彈飛來方向掃蕩，在最近的大樓頂端捕捉到一個移動速度極快的黑影，瞇細的眼閃過一絲殺機。
鮮血不斷地順著肢體的線條流下，於末端匯積為水滴狀，掉落地面的血泊引起一圈圈漣漪。
滿是血跡的水泥地映入不遠處的少女眼中，瞬間麻痺了她的四肢以及大腦思考的能力，睜大的雙眼彷彿也忘了該如何眨動，像是石化般被釘在原地無法動彈。
那人的右半身幾乎染滿了血，亦筆直亦蜿蜒的流動路線，與地上似是被紅色油漆隨興潑灑的詭譎圖案相連，成了所有宗教文獻上都尋索不得的邪靈圖騰。以她的精神力作為能量，召喚出被豢養在她心底的夢魘，巨大的黑影向她咆嘯，伸出銳利的爪子朝她揮來，抓出一道道鮮紅的血痕。
「聽話，待在原地……」穿著洋裝的女子有一雙美麗的眼眸，平時總是溫柔地笑著，像鑽石一樣閃閃發光，即使此時充斥著恐懼，對她的關愛也沒有減少半分，顫抖的聲音羼弱地喊著，要她保持距離……
『砰！』眼前的血光落下，記憶中的槍響打破了蒙蔽她雙眼的幻象。意識愈趨清晰，她才看清眼前的三人分別是她們學校的兩名女老師，以及右手手臂冒出汩汩鮮血的太妍，腦幹才發揮了連結的作用，驅動她的雙腳奔跑上前。
警方和救護人員大約在五分鐘之後趕到現場，一面逮捕犯人、採證、做筆錄，一面為傷者進行消毒及處理傷口等作業。
「少爺啊，您怎麼又受傷了？要是被夫人知道，妳老爸又要罰跪洗衣板了啊……」為太妍包紮的是個上了年紀的大嬸，二十幾年前，年僅十五歲的她就加入TK，跟著征戰為受傷的成員治療。後來，她遇見小她十三歲的情人，不想再過著如此複雜的生活就辭職退休了。現在的工作就只是個普通的急救人員，以及自家少爺指定的家庭醫生。
「美蘭姊，我想，他的膝蓋上應該早就跪出凹痕了吧。」太妍聽了也就笑笑，面不改色地舉著手讓她縫合，還要求不打麻醉。
其實這個傷，她原本是可以不用受的。
以往她都會隨身攜帶一把槍，即便不殺人，用來當作近戰武器防身也綽綽有餘，依她的槍法，要百分之百命中頂樓的狙擊手仍是有些難度，但絕對可以擾亂對方。然而，經過上次在電影院一事，她猜美英似乎對槍枝有陰影，就盡量不帶武器出門了。
甚至現在處理傷口，她都細心地為美英遮住眼睛不讓她看到。見她用情至此，羅美蘭大概也猜到了些什麼，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，看來是時候回去向夫人報告一下了，連同少爺受傷的事一起ㅋㅋㅋ
經過一番詢問，警方完成了筆錄便讓兩名女老師離開。她們來到也包紮完傷口的太妍面前，鄭重地向她道謝，若是沒有她挺身而出，後果或許會更加不堪設想；同時也向她道歉，因為為了救了她們，太妍自己也受了傷，雖然不曉得那發莫名飛來的子彈到底是瞄準誰……
「這是我應該做的，我喜歡上張諭老師的課，也希望能繼續在學校看到兩位……」太妍笑著回答，對她們眨了眨眼，暗示得有些曖昧。
「嘖，亂說話，小心我扣妳分數！」張諭舉起沒受傷的那隻手作勢要揍她，被常鈴抓住拉了下來「好啦不要這樣，她也受傷了嘛。」
回想起她冷靜且嫻熟地處理傷口的模樣，當時兩人分處疼痛與焦慮之間，驚訝之情仍是表露無遺。雖然也曾聽同事們八卦過，學生會長必定有著相當不簡單的背景，親自見識到她異於常人之處還是覺得不可思議。
不過，也僅止於不可思議，沒有要再繼續追問的意思。
向老師們道別後，太妍還是遵守本來的約定，騎車送美英回家。因為突發事故，她們大概晚了三四十分才到美英家門口，途中太妍怕她餓，還繞到龍叔的店買一份晚餐給她。
「抱歉，不曉得今天會發生那樣的事情，讓妳這麼晚才回來……」將車停在路邊，太妍還跟著送美英進門，一直到玄關。
美英搖搖頭，拿著塑膠袋的手縮緊了些「沒關係，妳受傷了，要好好休息……」
目睹太妍豪不畏懼、英勇地擋在老師們面前保護她們的樣子，美英的心裡是敬佩的、感動的，同時卻又感到愧疚，因為她還懷疑過太妍是不是冷血無情的殺人魔。連想到這裡，她都再一次地否定自己之前錯誤的想法，太妍這麼溫柔這麼善良，不會是那種人的，一定不是。
然而，即使已經對她改觀，美英卻還是無法正視太妍的雙眼。只有在剛才，她發現太妍受傷，衝到她身邊確認她傷勢的瞬間，兩人的眼睛短暫對視了一會，又很快地分開，接著又回到前幾天的尷尬狀態，只能有一句沒一句地搭著話，連聊天都談不上。
就像現在，又陷入了沉默之中。
「好吧，那我走了，明天見。」知道沒辦法再延續相處的時間，太妍輕輕地嘆了口氣，腳步一轉，後腳跟才剛抬起，腳底板未完全離開地面，又沉了下去。
黃美英突然從背後抱住了她。
「不要走……」聲音聽起來悶悶的，因為她把臉埋進太妍的後背，細細軟軟的手臂環住她的腰，捨不得她離開。
雖然還是沒辦法坦然地面對她，但太妍給她的安全感無可否定、在她心中佔了極大的位置。她渴望太妍的溫柔、太妍的陪伴，彷彿只要她在，就能抑制孤獨與不安的孳生。這也是頭一次，獨立的她如此想要依賴一個人，即使她們之間無話可說也無仿，只要感覺得到她的存在便足矣。
甚至再次開口時，哀求的語氣帶上了些許不明顯的哭腔「留下來陪我，好不好……」
嬌軟的聲音傳入耳中，鼻尖亦縈繞著她身上傳來的淡淡香氣，即使隔著好幾層衣服，也感覺得到緊貼著自己的，她的軀體傳來的溫度。不用回頭看，也能知道她現在的模樣是多麼脆弱、多麼惹人憐愛。
此時，金太妍的心跳比面臨任何一場危險的槍林彈雨都快，就像個幫浦，不斷將滾燙的情感送上她的腦子，熱到一個程度，她幾乎就要轉身抱住那個低泣的女孩，回答她，好。
雙手不自覺地握緊，略長的指甲陷入掌心中，她似乎還感覺不到疼痛。幾次深呼吸，她強迫自己的腦袋冷靜下來，帶著深深的歉意低語道「抱歉，我還有事情要先走了……」
環在她腰間的手，就這麼被無情地解開。
好比一束花摔落在地，巨大的衝擊力道使得枝莖顫動，花苞不堪一擊地碎裂，零碎的花瓣呈放射狀飛散，奇異的血紅色遍布整個空間，飛舞、落下。
大門被輕輕帶上發出『喀』的一聲，黃美英才意識到，屋子裡又只剩下她一個人。
靠著那扇冰冷的門板，雙腿頓時失去了所有力氣，她癱軟地跪坐在地。地板上，一滴兩滴承接了由上方落下的水珠。
果然這一切，都只是她自作多情而已嗎？太妍她……果然還是喜歡小玄的……
記憶中的夢魘在這時安分的像隻貓，她只求有人能夠，讓她從這場名為金太妍的噩夢中醒來。
※ ※ ※
首圖的妮妮一臉就是欠人愛超喜翻
或許這章看起來很矛盾
但是人的感情就是這麼複雜，要寫清楚太難惹QAQ
兩個老師的事故只是為了讓妮妮看清太妍的好
但因為沒有全盤了解，加上心裡的陰影一直沒有解決
心裡還是有疙瘩
所以會害怕會不安會想要依賴人，而且還是對她最好最照顧她的那個人
總之就是一個欲迎還拒的概念，想逃離又想靠近的感覺
不曉得妳們能不能理解啦不行就當我真的寫爛了qwq
另外重看了一次之後
發現太妍的書包好可憐www上次擋槍這次擋刀
反正她有錢再多買幾個就是了 (書包真好用不曉得是什麼材質做的
最後補一張美蘭意味深長的眼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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