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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楔子》

  『轟隆隆隆隆隆隆──』

  窗外雨聲大作,伴隨著蕭蕭風聲聽來淒怯不已,正煩得屋內人心煩意亂之際,一陣雷聲轟然而至,也擊碎了她自認為還算靜謐的思考空間。

  「啊啊啊啊,煩死了,在這個時候還播什麼『Rain』啊,觸人霉頭……」

  下大雨這件事竟成了隨機播放的罪名,她判她的手機一個晚上的拘禁,只能徹夜播放『U R』,以盼這場大雨盡快結束。

  坐回工作室的沙發,她取下唇間燃至三分之一的黑色Stress,被咬得濕濡曲折的尾端一如她緊皺的眉睫。下方一雙毫無光彩的死魚眼如臨大敵般緊盯著桌上,筆記本雜亂無章地寫著數個關鍵字的一頁,那本就稀疏的眉更加舒展不開。

  創作者最怕的就是靈感到了盡頭。她將藝術視為一片蠻荒險惡的叢林,每一次設定的開展主題,就像是為即將開拓的領地劃下範疇,拿著砍刀斬除不需要的物件,留下她喜愛的扶植茁壯,盡可能地將這塊土地開發、利用,創造只屬於她的美麗風景,每一個角落、每一步腳印都別出心裁。

  可她現在就像那幾支被捻熄在菸灰缸裡的Stress,頹敗、頑喪,靜靜地躺在山窮水盡的荒漠一隅,無所事事地等著時間流逝,終將被人厭惡地棄入收留了滿滿廢物的垃圾桶中。

  她又從菸盒中抽出一根,點燃。

  儘管她從來就不在乎世人如何看她,也覺得當個廢物宅在家挺好,反正年方三十的她已經有了與聲名成正比的鉅額存款。可在她還想繼續從事創作的時候,喪失靈感可是一個極大的瓶頸。

 

  她沒注意那聲轟雷之前是否有過閃電,但在巨響過後不久,窗外卻突然落下一道白影。

  第一個興起的念頭是:那是未能被陰間使者帶走,還在人間遊蕩的幽魂。但仔細一想,鬼魂不會有那麼大的重量造成9.8的重力加速度,可見那應該是活體生物。

  她立刻支起身,以及極快的速度下樓開門。

  老天還是眷顧我,終於給了我靈感來源嗎?那是有人跳樓,是跳樓吧?

  『落下的餘生』──她在腦中建構出這樣的展題,並準備在開門的剎那詢問墜樓而死的魂魄,跳下來的那幾秒祂都看見些什麼?是人生跑馬燈?還是在死前偷窺了大樓所有的住戶一把?

  可惜那些終究只是她的想像,門外並沒有如同番茄砸爛般血肉模糊的屍體。

  她站在門前小小的屋簷下,與聽著極為浮誇的滂沱大雨僅有一線之隔,遙望著那條界線的另一端,柏油路上一個像是被隕石砸出來的小坑。

  那裡面躺著一隻粉紅色的貓?

  她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,再次確認。太好了果然是她眼花,那分明就是淡薑黃色。

  望著那一坨冒著迷樣粉紫色氣息的毛球,她站在雨線之前猶豫了三十秒,還是冒著被尖銳的水滴打穿的風險衝了出去,抱起那隻濕淋淋的小貓,再衝回家裡。

  她可不想明天出門,發現門前那坑裡淹著一隻死貓。

 

  小貓約莫只有四個月大左右,從軀幹、四肢到尾巴都佈滿奇特的網狀花紋,顏色比她的短毛再深一些,並且,牠的股後接著兩條幾乎與身等長的尾巴。大概是生長環境的惡劣讓她更顯瘦小,被她包在毛巾中擦乾了八九分,變得蓬鬆的淺色身軀仍是瑟瑟發著抖,在低溫與飢餓中昏睡著。

  她扔掉被雨淋濕的菸,換上乾衣服,為仍滴著水的頭髮蓋上另一條毛巾。

  她不想知道自己為何要因為一隻貓變得這麼狼狽,人生已經有太多費解的事,不值得她一一去思考。她坐到客廳的沙發上,將靠枕上的小貓抱到自己腿上,試圖為牠取暖。

  她向後一仰,疲憊地靠著椅背想,或許明天再問問她的經紀人。雖然經紀人不養妖怪,但是有養貓,應該會比她更懂得怎麼照顧牠。

  腿上的小貓呼嚕嚕地睡著,有些不安穩地動了動身子,柔順的軟毛蹭著她冰涼的指尖,令她神情一黯。畢竟,她也實在是獨自生活太久了……

 

《正文》

  門鈴一如既往地在十點響起,她穿著印有骷髏的黑色棉T前去應門,門板一開,李順圭高八度的聲音便傳了進來「金太妍!妳家門口這個大洞是怎麼回事啊?」

  「啊……喔對,我忘記了。」她在這個穿著正式套裝與短裙的矮小女子面前愣了一會,緩慢地從四角褲的口袋中摸出一支毛筆。

  筆尖飄忽著在空中寫了幾個潦草的漢字,淺白色的字跡化為一道光束,射往她們腳邊,覆滿昨晚被殞落的小貓砸出來的坑,沒多久便恢復原樣,平整的路面怎樣也看不出一點痕跡。

  「妳就修好它而已,也沒跟我解釋啊!妳該不會是昨晚喝醉,在這裡摔倒撞出來的吧?」李順圭懷疑地上下打量著她,連珠炮似的問題接踵而來「還有,妳穿這樣是想罷工嗎?不是說好今天要去出版社談作品集的事情?」

  「昨晚忘了告訴妳,幫我推一天。」她直接跳過前面那些問題,只回答了最後一個,領著她向屋內走去。

 

  這條面向社區公園的小路皆是外觀相似的三層樓排屋,與旁邊的新式大樓相比,金太妍倒喜歡這裡的簡單低調,二十出頭就買下左邊數來的第三棟。她親手畫了張設計圖讓裝潢公司改造,三樓是她的工作室和書房,二樓一半是臥室,一半是種滿花花草草的大陽台,一樓行經客廳和貼著牆面而上樓梯後,就是以數個木造櫥櫃隔開的飯廳和廚房。

  李順圭走過客廳,瞥見沙發上有幾條隨手扔著的毛巾,不悅地皺了皺鼻子「妳好歹也算公眾人物,可以不要一天到晚帶女人回來嗎?」

  「難道妳是男的?」

「不是,我說的是……」她話還沒說完,跟在金太妍之後過了櫥櫃,發現飯桌前坐著一名穿著大件襯衫、正在喝牛奶的小女孩,她淺近於白色的髮絲、頭頂的貓耳和身後拂動的兩條尾巴太引人注目,一雙本略有鄙意的雙眼睜得老大「這、我的天……是叉尾貓妖?」

  靈力高強的人容易招來鬼魂和妖怪,像《西遊記》裡的唐三藏,金太妍和她也都是。而修道之人多半會在家中設立阻隔力量的結界,所以,她家會有妖怪很正常,她感受不到妖氣也很正常。

  讓她感到驚訝的是,一般貓妖的瞳色與普通的貓無異,就是金色、藍色、綠色、褐色等,可她那雙圓滾滾的雙眼卻是澄澈的粉紫色,那是只有魔類才有的瞳色。

  「這是怎麼回事?」她不禁抓住金太妍的肩膀嘶聲問道,刻意壓低了聲音,是因為那隻年幼的貓妖深藏著極度危險的力量,下意識地認為應該要低調地談。

  「我就是不知道才帶妳進來的嘛……」金太妍無奈地掙開了被她抓痛的肩膀,簡單地交代了昨晚的經過。說明她昨晚帶進家裡還是貓,大概是因為陽氣夠重便成了人形,現在就是五歲小女孩的樣子,鼓動的魔力也低調地藏匿於她體內「總之就先收留她了,過兩天要去廟裡,我會再問問大叔。」

  「呀,金太妍,沒想到妳也有這一面啊,不愧是三清的神使,德高望重是吧……」李順圭斜著眼,再度上下打量她。難得這個什麼都不想管的廢物會這麼有愛心,她寧願相信她是昨晚喝醉了在門口跌倒,撞到頭就刷新了MQ的高度之類的。

  金太妍本就沒張得多開的眼睛睨著她,開口正想回敬她一句粗話,耳邊卻傳來小女孩奶聲奶氣的呼喚「喵?金……Dae、Dae妍?」

  雙手拿著火腿片的小貓學她喊了聲,見兩人同時轉過頭來望著她,竟也變得害臊起來,小心翼翼地舉起咬了一口的火腿遮住半張臉,淡黃色的耳朵跟著向下折了一個角度,短短的腿收在過長的襯衫下擺中,習慣地要把自己縮成一團似的。

  「啊啊啊好可愛啊!」身為貓奴的李順圭頓時萌心大動,連忙湊上前。雖說她主動的靠近使她豎直了尾巴,椅子上小小的身軀也往內移了點,卻沒有躲開她過於熱切的眼神,睜著水汪汪的粉眸靜靜地聽她自我介紹起來「我的名字是李順圭,但大家都叫我Sunny。可以告訴我妳叫什麼名字嗎?」

  小貓的眼神偷偷地飄向靠著櫥櫃的金太妍,得到她的點頭鼓勵後,才轉回李順圭身上,放下作為盾牌的火腿片,怯生生地說「我、我是……黃美英……」

  「黃美英?妳出生在韓戰時期嗎?」對於她這個顯得老派的名字,李順圭相當直白的反應得到金太妍一個白眼「李尚宮,對小孩子也尊重點。」

  李順圭則直接無視她那回嗆自己的稱呼,接著問「那美英的家在哪裡?是從哪裡來的呢?」

  或許是得到金太妍的首肯,或許是從李順圭身上感受到了『親切』兩個字,椅子上的粉色毛球也不再那麼畏懼,誠實地望著她答道「美英……想不起來,喵……」

  「妳想問的我都問過了,昨天怎麼來的,還有原生部族的事情,她全都忘了。」金太妍沒好氣地走了過來,端起咖啡機下萃好的美式啜了一口「她還問我知不知道她爸媽在哪……」

  「那妳怎麼回答的?」

  「就老實說不知道咩……啊!」李順圭給她的答覆,是瞄準她腹部的一個拐子。

  她在黃美英面前蹲下,熟練地順著她淡薑黃色的長髮,溫聲地開口「美英啊,妳的爸媽去別的地方工作賺錢,沒有辦法陪妳玩,才帶妳來這裡的。金叔叔是他們的朋友,會對妳很好的。」

  「叔妳媽,老子還沒結婚呢。」金太妍含著菸,口齒不清地說著,正準備點燃又得到了第二個拐子「要抽菸去外面,不要讓小孩子吸妳的二手菸!」

 

  黃美英睜著澄澈的水眸,望著那兩人為『妖怪到底能不能吸菸』這件事爭論不休,默默地啃著盤中的火腿片,身後兩條長長的尾巴有節奏地交替著上下甩動。

  她自己也很困惑,為何對家人的印象徒剩父母的長相、手心的溫暖,以及手足們愉快的嘻笑聲?她努力再回想昨晚所經的一切,除了雨滴墜落龐大的回聲外,就是那人懷裡辛辣刺鼻的氣味。

實際年齡不過五個月大的她沒想太多,又身處一個新環境,對太多新事物都有好奇心,急著去探索與嘗試。對故里的模糊印象讓她不急著回家,只要知道爸媽有一天會來找她,就足夠了。

 

 

  雖說要讓她暫時住下來,一個獨居的未婚青年家中也沒有小孩子的生活用品。儘管金太妍個子小,最小號的襯衫在五歲的小女孩身上也成了件睡袍,總不能讓她一直被衣物的下襬絆到而摔倒。吃過早餐,她決定帶她一起去離家最近的百貨公司,進行每周一次的例行採購,順便替她添些生活用品。

  她先向隔壁的中年夫婦借了套小女孩的洋裝和帽子,他們的兒女都大了在外地讀書,幼年期的衣服還沒丟,正好派上用場。

  「喵,我可以把耳朵和尾巴弄不見的!」黃美英抬著頭向她嚷著,確實,她頭上頂著的貓耳不見了,淺色的髮絲也化作與她相同的深棕色,可卻沒有人類該有的圓耳朵;一條尾巴縮進去了,另一條卻還大搖大擺地在外頭晃著。

  「……妳還是戴著吧。」金太妍蹲在她面前,為她把充滿夏季風情的小圓帽戴上,扯了扯裙子讓她的尾巴可以自然地藏在裡面。更重要的是,得幫她製造一個隔絕妖氣的結界,雖無法完全隱藏,也不至於走過就會留下痕跡。那雙不同於常人的粉紫色雙瞳,在神力的掩飾下也只會是普通的深褐色。

  因為不曉得她離開原生家庭的緣由為何,為了保護年幼的她,金太妍給她取了另一個名字:Tiffany,帕妮,並要她記得,在外都會以這個名字稱呼她。黃美英反問她為什麼不能叫她美英,她瞎說這是人類的習慣,一直喊本名會發生很恐怖的事。於是,她也就被她用發音不明的單詞疊字叫成綽號了。

 

  她牽著黃美英走入百貨公司的童裝區,拒絕店員的協助,從過季的特價區隨便抓了幾件就要去結帳。女人都是怎麼買衣服的?逛專櫃然後一件一件試穿?她買衣服從不會花那麼多時間,因為,大部分都是網購。

  「DaeDae!」這個直男癌末期的女人一回頭,黃美英踩著顯然過大的拖鞋噠噠噠地跑了過來,興高采烈地抱著一堆粉紅色的衣物,上衣、短褲、裙子、內褲和襪子都有,而自己有些吃驚的倒影則映在她閃閃發亮的眼中。

  該說這是女孩天生的購物本能嗎?她是怎麼在那短短的幾分鐘內蒐羅整間店的粉色商品的?店員就在旁邊偷笑著也沒幫她找,而是在刷完條碼算出總價後,在她震動的瞳孔中解釋:這件是當季最新的蕾絲短裙、這是義大利某名牌設計師的作品、這是上個月法國時裝周才出現的新品……

  黃美英拉著她的衣角,天真無邪地抬起頭,用著興奮雀躍的語氣問她『好不好?』,她實在不忍心因為那些童裝貴了不只一點就拒絕她,那也沒說服力,因為她有的是錢。她只是在物質享受上也沒太揮霍,比起一般的有錢人還節儉了些。

  走進電梯前,她的左手掛著兩個滿是粉色衣料的大袋子,眼神死地盯著走在前頭,那個散發著粉色氣息的小女孩。

  黃美英抱著一個粉色小背包,裝滿了粉色牙刷、粉色水壺、粉色雨衣等生活用品,滿心歡喜地邊走邊小小地跳躍著,腳上粉白色相間的涼鞋特別顯眼。天知道她為什麼會那麼喜歡粉紅色,魔族的力量讓她的瞳色不同於一般貓妖,也不代表她就會為那個顏色癡狂不已吧?

 

  她們到地下一樓的鮮食區,買完接下來一個禮拜的存糧,再順著人流到美食街,打算吃過午餐再回去。

  金太妍在一間平價簡餐前停下腳步,低頭問她「妳是貓,應該吃魚吧?」

  卻見黃美英神色驚慌地搖著頭,還差點把頭上的帽子搖掉了,緊緊地握住她的手「不要不要,魚眼睛恐怖,不喜歡!」

  這真是刷新她的三觀了,這世上居然還有怕魚的貓。

  她一臉懵逼,黃美英看她的表情陰晴不定,以為她還在考慮吃魚的可能性,又多拉了幾下她的手指,望著她苦苦哀求。好像只要強行把她帶進去點魚排套餐,那雙大眼睛就會哇哇哇地泛出淚來一樣。

  金太妍無奈地安撫了她,四處看看還有沒有餐廳的價位比較沒那麼像在搶劫的。一轉頭,站在她們身後的幾個年輕學子狀似被抓包地,停止了竊竊私語並收下手機裝沒事,明顯是想要迴避她的視線。她感到有些不快地皺起眉,壓低了鴨舌帽的帽沿,牽緊黃美英迅速地離去。

  「DaeDae,我們要去哪裡啊喵?」黃美英不解地問道,她本來想問可不可以去吃隔壁那間漆成粉色、門口站著好多大女孩的餐廳,她卻很快很快的走了,像是要回家了一樣。

  「這裡太多人了,我們買別的東西回去吃吧。」金太妍心不在焉地答道,凝重的眼神似是遙望遠方,卻毫無目的。但她很快就恢復過來,垂眸向黃美英問「那妳平時都吃些什麼?」

 

  好在黃美英給她的回答正常多了,兔子跟雞,後者還算是大部分韓國人會吃的食物。

  她直接開車到速食店,在車道上點單和取餐,買了些漢堡和炸雞、薯條。餐點一到她手上,黃美英簡直被竄出紙袋的香味給薰得兩眼發直,經她同意便迫不及待地拆開吃了起來,自裙下竄出的兩條尾巴歡天喜地地擺動著,可見她是相當喜歡的。

  金太妍趁著等紅燈,看著她吃了一會,赫然發現她稍早被驚起漣漪的心湖早已獲得了平靜。

  現在回想起來,昨晚的她將那隻貓抱入家門,內心似乎也沒有多大的起伏,迅速地說服了自己接受她的存在,以及可能會隨之而來的危險性。是她心裡早就有底會遇見牠?還是心靈遺失的某部分被牠給補上了呢?

  也有可能,只是她吃東西會皺起眉頭的模樣很可愛而已吧。

  轉為綠燈前,她替自己點上一根菸,稍微搖下車窗,讓那灰白混沌的煙霧能隨著車輛前進流向窗外,不會留在原地環繞、糾纏著她。

 

 

 

  星期六,金太妍起了個大早,買些早餐帶黃美英到附近的一間廟,把她託給那間廟的現任住持,也是她自幼就認識的好友,權俞利。她自己則換上白色的道袍,坐進殿中架設的小型神壇,放下不透光的簾子,從外面就只能看到她擺放在桌子上的手、一疊宣紙與硯台毛筆。

  「DaeDae要做什麼?」黃美英疑惑地望著那個皮膚黝黑,笑容親切而透著些傻氣的人,又看了看裝著金太妍的大木箱,好想把簾子掀開看看她的臉。

  「這是她另外一個工作喔,她要代替天上的神仙伯伯,幫有困難的人解決問題。」權俞利牽著她到大殿兩旁的長椅坐下,向她比了個安靜的手勢「妳可以坐在這裡看,可是等一下就不能說話了喔,那樣會打擾到她的。」

  小貓安靜地抿著唇,不再說話,眼神卻直勾勾地望著簾幕後的她。

  什麼困難都可以解決嗎?也對,DaeDae是很厲害的,可以把雞肉煮得很好吃、可以把髒髒的衣服弄乾淨、可以幫她吃掉恐怖的魚眼睛,還會幫她打黑黑的、飛起來很可怕的蟲蟲,和DaeDae住在一起的話,就好像什麼都不用怕了一樣。

 

  這間是S市獨有的,祭拜三清之主:元始天尊、靈寶天尊與道德天尊的寺廟。權家為相傳了好幾代的住持,本是由他們作為元始天尊的神使與乩身,協助信徒解決各式問題。可到了這代,祂看上的是靈力更強的、更穩定的金太妍。起初她雖百般不願,在與道教主神實際對談後仍是妥協,唯二的條件是,她不要露臉也不想說話,最後才會採用這樣的形式。

  儘管既定的命運無法改變,祂也會試圖讓人們去接受天命,比起科學尖銳直接的回答,宗教上的精神依託雖被部分人認為虛假不實,卻不那麼殘酷,讓人們還能保有一種最低程度的希望與想像。

  「天尊大人,我的兒子都快三十了,怎麼都交不到女朋友啊?」開放諮商的時間到了,第一個上前詢問的是名五十多歲的年輕婦人,她有些焦急地推入自家兒子的照片與姓名,片刻後,在裡頭的金太妍推出一張寫著四個漢字的宣紙:

  『非媳即婿』。

 

  而實際上,已經出借身體給元始天尊的她感受不到任何動作,只能透過祂創造出來的小空間,看著眼神空洞的自己提筆寫下字,推出簾幕下的開口。

  「大叔,祢這種回答會害死人的。」她看見那名婦人在翻譯的解釋下露出錯愕的表情,根本是要引發家庭革命的節奏。再看看那個害人家兒子半出櫃的短鬚中年男子,還頗有閒情逸致地沏著茶,為她斟上一杯。

  『汝帶來一個可愛的小客人。』

  看,這還直接轉移話題了,完全不管人家的死活啊!

  『該如何去做,汝應較寡人清楚許多。』祂放下茶壺,睿智的雙眸一抬,恰好切入她心中鬱而不解的結。

  「我只是不確定……她的魔若是覺醒,會不會傷到她自己。」她避開那雙無所不知的眼,因在祂面前總是過於赤裸,她不喜歡那種毫無隱私的感覺,卻也不得不去接受。

  畢竟祂是神,是已經簽下了賣身契的主子。

  『若心存邪念,惡意傷人者,才是魔。』祂拂了拂袖,揮出一桌子的茶點,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,顯然不太在意她所面臨的問題。也罷,祂知道事情的結果卻不能說,只能稍微提點她這個有靈力的凡人而已。

  她明白,黃美英是妖,和人類一樣是極為混沌的物種。何況牠現在還只是個孩子,成仙成魔往往只在一念間。該如何讓牠在成長的過程中不胡亂使用力量、不偏離正道,才是最困難的地方。魔力的影響實在太強,不是她靠神力就可以成功壓制的。

  為著這件事,金太妍兀自苦惱,卻也沒有花太多時間思考,因為之後元始天尊便開始和她討論起這次展覽的缺失『話說,汝上回的展覽,寡人相當喜歡……』

 

  一連答了兩個小時的問題,成年人都會覺得枯燥乏味,聽不懂的黃美英更是無聊得待不住,沒多久就跟著權俞利進到辦公室玩。

  結束附身後,金太妍打開辦公室的門,提醒黃美英該回家了。她高興地奔向金太妍,撲往她懷裡問著「DaeDae,美英還能再來跟黑黑的哥哥一起玩嗎?」

  她抬頭望了牆上的月曆一眼,答道「下個月吧,這個月我們都不會來了。」神明是非常尊貴的,一個月也就只上班四、五天,卻幾乎每個月都要拜上一兩次。

  被『黑黑的』一言以蔽之,讓權俞利有些窘迫,卻又不好對小孩子說些什麼。抓了抓頭,她乾脆跳過這個話題,轉而提醒金太妍另一件事「欸,先別走,妳看這個……」

  她拿起桌上的報紙,讓頭版印著的大字面對她:『知名藝術家未婚生女?賣場驚見牽手逛街』,而占了一半以上的配圖,則是兩人那天在美食街討論要吃什麼時的側影。

  這讓金太妍的臉也黑得堪比權俞利。Fuck,那時果然該把那幾個學生幹掉的。

 

 

 

  那個週末晴空萬里,他們開著車出遊,一家子和樂融融地在公路上與笑聲奔馳。

  「哥哥、換我!換我玩了!」她撲向沒比自己大幾歲的兄長,試圖搶奪他手上的遊戲機,卻被他以有力的臂膀推了回去「等一下,這關結束了再換妳啦!」

  誰知那一推讓她擠到門邊,撞到了妹妹剛組好的玩具,讓她不樂意地差點哭出來,只好趕緊安撫「啊啊,對不起啊夏妍,姊姊重新幫妳弄,來……」

  正值秋季,疾勁涼爽的風從大開的窗外灌入車內,令人心情浮動而雀躍不已。

  前座的父母時有時無地唱著老電台播出的歌,也知道他們兄妹爭而不吵地打鬧著,沒有多少責備的意思,只是回頭關愛的媽媽還是會習慣性地唸一下大的那個「志勇啊,你是男孩不要那麼小氣,等下換個位置,換你照顧夏妍。」

  「好好,知道了。」

  她直到把妹妹逗笑了以後,才又回去關切哥哥的破關進度,準備隨時接手。可就在轉頭的那一瞬間,眼角餘光瞥見窗外閃過一道黑影,她跟著回頭望向車尾,卻什麼也沒看見。

  「奇怪,是有東西掉下來了嗎?」她好奇地解開安全帶,轉身跪在座位上抓著椅背遙望,只見一望無際的公路上竟有個與她年紀相當的孩子站在路中間,向她揮手。

  眼前的景象實在太莫名其妙,爸爸從後照鏡沒看到嗎?她正準備出聲詢問時,一股強大的撞擊力道從側邊襲來,失去安全帶束縛的她攀不住椅背而飛出窗外,在和著恐懼與尖叫的天旋地轉中,她半睜的雙眼只看見變形的車身與衝撞倒地的大卡車,接著便是落地的疼痛與一片黑暗。

 

  「呃!」躺在床上的金太妍頓時驚醒,顫抖的瞳孔在被月光照亮的臥室中縮放,眼前卻延續著車輛損毀破敗、從過度擠壓的廢鐵中流出汩汩鮮血的景像。

  她下意識閉起眼睛、摀住雙耳,咬牙蜷入被中,希望能隔絕回憶中那聲砰然巨響與金屬變形的輾軋聲。內心那個年幼的自己卻始終沒有停止哭喊,直到她抽噎著流了滿臉的淚水,發抖的身子才逐漸平復,她得以喘息,從被中探出頭來,鬆下冒了整身汗的身子。

  讓月光上了色的陽台擠進數十隻左右的冤魂,全都隔著佈下結界的落地窗眼巴巴地望著她。也就是那樣難以估計的負能量,才會讓她記憶中的魘以夢境的方式呈現,並對她的精神造成實質上的傷害。

  她疲憊地抹了臉一把,低吟間,兩條毛茸茸的東西擦過她的臉頰,她輕輕抓住,卻惹得睡在她枕邊的小傢伙醒了過來。

  「嗚……喵?」那隻變回原形的叉尾貓妖圈成了一團,毛茸茸的小腦袋昏沉沉地抬了起來,睜出一條細縫的粉眸透著疑惑,似是相當不解她為何會在這時醒來。

  「沒事,睡吧。」她聽見自己沙啞的嗓音低聲說著,撫了撫她的後頸和背脊,這似乎起了些安眠的作用,讓牠在愉悅的呼嚕聲中安穩睡去。

  之後,她將滑落牠身上的毛毯蓋上,緩緩坐了起來,取過床頭櫃擺著的毛筆朝陽台走去。

 

  她從小就看得見別人看不見的『人們』,因為這樣,她認識了很多不一樣的朋友,她樂於幫助祂們,卻也遇到了很多想把她吃掉的壞人。曾經有人對她說,她就像是一塊好吃的蛋糕,吃了還可以讓祂們長高長壯,完成更多想做的事情。

  為了得到她的靈魂,祂們必須先把她殺死,但因為她有天命在身,神明會保佑她,她的禍便反映到親近的人身上。所以,她讀過的幼兒園倒了、她國小的朋友們常常生病住院、隔壁班的遊覽車翻覆摔下懸崖……

  她的父母和兄妹也在一場車禍中離她而去,只有她活了下來。

 

  金太妍一拉開落地窗的門,一簇簇的靈體瞬間湧了上來,堪比高山的氣壓限制了她的呼吸。但那也只持續了幾秒,當她執起手中泛著白色靈光的毛筆,溫和的光芒隨即自她那襲深色的長髮一瀉而下,直至腳底,接著擴散到整座陽台的地面。

  她睜著無神而肅穆的雙瞳,雙唇緊閉,凌厲地在空中寫下淨化與煉度的咒文,自筆尖溢出的白光宛如用之不竭的墨水般,印下了一個個潦草而浮動的漢字。

  那些字透著極度沉重的神聖莊嚴,震住了周遭數十個無根而定的幽魂。他們敬畏而虔誠地望著這名有著元始天尊之影的女子,寧靜地等待那些泛著白光的文字飛散、飄落,在那溫煦慈祥的光芒中洗去靈體殘留的罪孽與怨恨。出現在四周的陰間使者將引領祂們前往九泉之下,安心地面對審判與投胎。

  她並沒有特別距焦在哪個靈魂,只得專注在書寫與左手的結印上,乾淨清亮的嗓音低低地唸著咒令,用以解除某些特別執著的業障。乍看之下,她的神情雖有些渙散,動作卻絲毫不馬虎,一段時間內已讓半數亡靈沒了蹤影。

 

  她在醫院醒來,病床旁飄著已經成為亡靈的家人,他們露出放心的笑容,要她好好活下去後便離開了。倖存下來的她借住於親戚家,處得雖不壞,她卻不肯再對任何人打開心房。

  十歲的她變得孤僻、冷漠,在學時甚至一度被當成自閉兒排擠。親人們認為她走不出那場車禍的陰影,她卻清楚明白自己才是禍源,不肯再拖任何一人下水,才選擇將自己封入象牙塔中。

  上了初中,同班的權俞利主動找上她,說她們家的大人想要見見她,帶她到權家歷代侍奉的宮廟解災,因而與元始天尊結上了緣。

  此後,她成為神使,也是元始天尊的乩身。藉由祂賜予的神器,她擁有『神』部分的力量,足以保護自己與周遭的人,才重啟了與外界的聯繫。

  因自幼看透陰陽俗世,她對生死之觀頗有見解,便將其融入大學主修的藝術,畢業前後的幾個展覽『未完的遺憾』、『冥視』、『今生、彼世』等皆大受好評,早早就在國內外闖出名堂,成為首屈一指的新興藝術家。

  童年與家庭的破碎讓她憤世嫉俗,即便已經找到了天命所在,仍無法消除她對自身的恨意。可她的本性終究是善良的,遇上邪化的靈魂或妖魔還是以淨化為主。因死者之喪乃生者之痛,不讓祂們安詳的走,陽間的親友一輩子都不會好受。

 

  「姊姊……」那道年輕的女聲令她眸子一亮,注意到了飄到跟前的祂。

  女孩約莫十五六歲左右,長相清秀,身上卻有個無數大大小小的傷疤,或許生前受盡了凌虐,在死後才真正得到解脫。

  「可以請您……完成我最後一個請求嗎?」祂有些羞赧地低著頭,扯著破碎的衣角小聲地說「我終其一生都見不到自己的父母,得不到他們的溫暖。可以請您代替他們,給我一個擁抱嗎?」

  祂是最後一個,是刻意等到其他亡魂都離開後,才來向她提出這個要求的。

  金太妍寫完最後的咒文,畫盡筆端的毫光,二話不說便將她擁入懷內,緊緊地摟著。

  她的雙眼透著稀微的光芒,私自動用神力幫她尋找父母的所在,在她耳邊低聲嘆道「辛苦了,妳的父母在陰間等著妳,去找他們相會吧。」

  女孩感激地點了點頭,心無罣礙地化作無數光點,消散在她被淚水染濕的肩頭。

 

  白光散盡,陽台徒剩她與一片雪白皎潔的月色,寂靜如初。

  金太妍摸了摸總覺得有些濕意的袖口,原來是她的淚。也是,靈魂是不會流淚的。

  她回到房間,關上落地窗,轉身才發現那隻淡薑黃色的小貓竟變作人狀,還滾到她的位置睡得好好的。

  算了,她累了,懶得計較那麼多。

  她爬上床,一手替黃美英拉好被,摟著她便極快地墮入夢鄉。這夜,她不再有夢。

 

 

 

  結界與神力的護持,雖能夠消去她大部分的氣息,卻無法完全湮滅她的蹤跡,仍是會有感覺特別敏銳的妖魔,或者亡靈經口耳相傳找上門來。他們大多有事相求,但心懷不軌、甚至一找到就開始搞破壞的也大有人在。

  她曾留意過那些非人的物種登門造訪的次數,普遍是鬼魂多過於妖或魔。但自從黃美英住下來後,後者的數量便以倍速成長,常常一下樓就看到門外萬頭攢動,處心積慮地想要擠進門上的鐵欄杆。

  想也知道,是受她身上的魔力吸引而來。因她現在還不是完全的魔族,無法使用那些力量,就是個脆弱、毫無防備的容器。但對於那些一心想成魔的妖,或位階較低的魔族雜支來說,那樣的力量已足以讓他們轉生成更強大的半魔族了。

  妄想一步登天的傢伙。金太妍總是心不甘情不願地寫著驅魔咒,將他們轟飛,每天早上她都要這樣,先掃一次地才出得了門。

 

  冰箱裡的食材煮得差不多了,又不忍心讓年紀那麼小的孩子跟她一起吃沒營養的泡麵,金太妍糾結了好一會,還是決定走出巷口去買兩人的晚餐。

  附近的日式料理店距她家也不過五分鐘的距離,她先打電話訂餐再去取,來回一趟,還沒走回家門口便有了異樣的感覺。

  屋內除了黃美英外另有其人。

  她進到車庫,透過大片的玻璃門,能夠瞥見沙發上坐著一名的陌生青年,穿得還比她整齊有型。作為一個邊緣人,她家少有訪客,更遑論那人才第一次進到她家,就大膽地將黃美英摟在懷內,逗著她笑。

  她的臉上倒是毫無笑容,意興闌珊地拉開玻璃門走入客廳。

  「喵?DaeDae有買到鰻魚飯嗎?」或許是習慣了金太妍的面無表情,黃美英並沒有察覺到哪裡不當,興奮地晃著小腳問。已經熟於化作人型的她很好地藏住了貓妖的特徵,看起來就與一般的小孩無異,除了那聲改不掉的喵外,似乎不會有什麼太大的問題。

  「喔,嗯,有啊。」金太妍僵硬地回答,繞過沙發在男人與她面前坐下,將兩盒蓋飯放到桌上,故作沒事地問道「妳怎麼……去開門了?」

  「哥哥說他是妳的好朋友,所以我就開門讓他進來了喵。」黃美英天真地答著,根本也沒發現兩人之間生疏的沉默,以及那若有似無的敵意,她的注意力很快地便被男子遞給她的糖果給吸引「嗚哇,謝謝哥哥!」

  金太妍的視線不曾從她身上離開,緊盯著從男子身後探出、直指著她頸項的鐮型尾巴,沒有多說一句話去應答或否決。

  那妖怪是刻意等她回來的,想借黃美英的生命安危讓她乖乖就範,一箭雙鵰。

  她的腦中浮現了好幾個殲滅他的咒文,甚至忽略了正在拆糖果的黃美英,忘了提醒她飯後才能吃甜食。她在對方手上對她相當不利,因她書寫咒文需要時間,或許在提筆的瞬間便會貓頭落地。因此得想辦法轉移他的注意,或者找到保護黃美英的方法。

  唯一知道的是,他不是很強,最起碼他沒把握能打贏她,才會採用這種脅迫的手段。

  「來,我餵妳吃。」男子貼心地接過黃美英拆了一半的糖果,將剩餘的包裝紙剝掉,兩紙捏著粉色的糖送往她嘴邊「張嘴,啊──」

  「啊──」黃美英聽話地張開小嘴,兩顆特別銳利的犬齒閃著若隱若現的紫光,映入金太妍眼中,讓她愣了會。

  下一秒,她咬住男子伸來的手,嘴邊溢出些許青藍色的魔族血液。她的瞳色在那瞬間轉為透徹的粉紫色,宛如出獵的肉食動物般亢奮,妄想將其吞噬殆盡。

她恣意地吸食著他的血液與魔力,隨著粉色光芒的湧現,她的貓耳和尾巴亦調皮地鑽了出來,惹白了一襲柔順的長髮。

  「喂、搞什麼……啊!」男子身後的鐮尾還來不及劈下去,起身的金太妍已率先寫好了咒文,面目猙獰地將筆尖向他揮去,並焦急地朝著仍坐在那的女孩大喊「停下來!美英!」

  霎時,強烈的白光化為一支支利箭,貫穿並固定了男子正逐漸變形的軀體。他的驚叫在現出原形的過程中摻入野獸痛苦的嘶吼,因自他體內擴散而出的神力與魔力相抗,一點一滴地瓦解了他的獸軀,最終化為青藍色的碎末與粉塵。

 

  金太妍還來不及去處理那些殘留的魔力碎屑,便搶先衝上前將黃美英抱了過來,避免她再吸取更多的魔力。

  她低頭望著被圈在雙臂內,已停止魔力漲幅的年幼貓妖,緊皺著眉著急地問「美英,妳剛剛做了什麼?」

  黃美英不解地歪著頭,兩隻小小的手掌有些用力地抓著她的肩膀,語氣單純而極盡無辜「喵?剛剛那個不是壞人嗎?我以為……」

  「雖然那是壞人,但那樣的行為也會讓妳變壞,不可以那樣!」似乎因為魔化的影響,她的指甲又長了些許,扎進肩上微微發著疼,更讓金太妍感到恐慌。打斷了黃美英的話,她不管不顧地摟緊了她,嚴肅地對上那雙受到驚嚇而睜大的粉眸,要她做出承諾「答應我,以後不能再那樣了!」

  雖然沒明說『那樣』到底是哪樣,但她相信黃美英知道,她指的就是吸取對方的力量。比起她遇到危險,看見她體內的魔力有所漲動,她更不知所措,只覺得非中斷這樣的現象,以及所有可能造成的原因不可。

  不能讓黃美英有任何轉生為魔的契機,她說什麼都要阻止。

 

  「我只是、我只是……」黃美英嚇得瞳孔不斷顫動,凝滯片刻的小臉在眼眶泛出淚水的同時皺了起來。她壓下耳朵,抬手摀住自己紅得像顆番茄的小臉蛋,一抽一抽地哭著,語氣中有著訴說不盡的歉意與委屈「DaeDae對不起、對不起……嗚、美英以為幫DaeDae消滅壞人……DaeDae就會誇獎美英……對不起,以後不會、不會那樣了……」

  或許在旁人眼中的金太妍十分冷淡,但對黃美英來說,金太妍比誰都要溫柔,什麼事都能為她去做,處處包容著年紀還小的她,不敢打也不敢罵。這還是頭一遭她板著臉對她說話,並清楚地感受到了針對她的怒氣,甚至與她本想的誇讚天差地遠,讓她的自尊心受創,自然也就難受地哭起來了。

  「啊……別別別、別哭了,乖啊……」沒料到她會有這樣的反應,在聽到她用楚楚可憐的哭音喊著自己時,金太妍的愧疚隨著惻隱之心很沒骨氣地冒出了頭,立刻軟了眼神和語氣,心疼地摸摸她的頭頂安慰「我、DaeDae是怕危險啊,不想讓壞人欺負美英,沒有生妳的氣啦……以後看到不認識的人在門外,等DaeDae回來就好了,嗯?」

  可黃美英的哭勢簡直就像水庫坍方般一發不可收拾,不是幾句話就可以當大禹治水的那種。金太妍只好抱著她邊拍邊搖,撫著她隨哭聲抽動的尾巴,如她所願地誇獎道「好好好,美英很棒、美英最棒了,DaeDae最喜歡妳了!不要哭了好不好……」

  最後,還是只能等她哭餓了,拿她最喜歡的鰻魚飯哄她,才止住她的淚水。

  金太妍認命地一口一口餵著,只覺這折騰下來,是不是放任她吸收魔力還會好受些……

 

 

 

※   ※   ※

 

 

 

1.0 這跟我本來想寫的生賀完全是不同的劇情

 

就是在要開始寫之前覺得完全沒有動力,好幾天都渾渾噩噩地過了

 

連開車的意願都沒有很大這樣

 

突然有了新想法,於是就果斷刪掉舊劇情碼新的了

 

 

 

於是就像你們現在看到的一樣,有夠中二的(抹臉)

 

 

 

雖然我想就是因為舊的那個不夠中二老子才不想寫的

 

畢竟大笨魚與魔女姊姊都中二成那樣了(不是)

 

 

 

2.0 科普時間

 

普遍都會認為道教的最高神是玉皇大帝(我原本也是這麼覺得)

 

其實是所謂的『三清』,也就是那三尊,才是天庭真正的領導者

 

所以金爺的設定就是最高級別的神使了ouo

 

韓國畢竟受中國影響很深,也是存在道教的,但數量一定不多

 

『開天宮』是台灣祭祀盤古與元始天尊的廟宇,已經是屈指可數的三清廟了

 

我實在不想求證韓國到底有沒有,反正就當架空吧www

 

 

 

3.0 這跟與神同行一點關連都沒有,也不是從那裡得來的靈感

 

我採用的設定就是(東方)人死了會到陰間審判投胎,過程不會像電影那麼複雜

 

而有些懷著執念或怨恨的亡靈下不去,就會在人界徘徊變成幽魂

 

神使或者道士的其中一個工作就是把祂們洗乾淨丟下去而已

 

所謂的升天、去佛祖身邊、西方極樂世界 毫無修為的凡人是不可能的

 

 

 

4.0 沒有意外的話是會有車的

 

老實說真的好想寫幼女妮QQ可是一直有人說這樣金太妍會被吉#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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