〈第十一章〉13：30
那天，金太妍送她回家以後，她就把自己不多的家當全部打包好，隔天又回到了那棟豪華公寓的三十九樓。
她們討論了一個下午，擬出一張契約書，表明黃美英願意受金太妍聘僱，除了秘書、翻譯外還兼當她的傭人，負責清潔、煮炊、打雜整理等工作，只要在她家，就得聽從她的命令行事。
這份工作沒有薪水，報酬就是讓出那間空房給黃美英住，同時負擔她所用的水、電、伙食費，還要載她一起上下班。
「妳不是應該先回來，穿上女僕裝，在門口鞠躬歡迎主人回家嗎？」
這句不曉得是中二病發作，還是飽含著某種私心的話，讓她得到黃美英一個大大的白眼。
「違反善良風俗的契約是不成立的。」她又在契約書下補了一條：未經乙方同意，甲方不得隨意觸碰乙方的身體、進入乙方房間、強迫乙方穿上奇怪的服裝。
這種攸關於人身買賣，又沒有法律憑據的契約也不能算合法，她既然答應了，就要想辦法保護自己的安全。
金太妍除了標明她該做的工作，並沒有在下方新增什麼條款，只是撐著下巴，隨她擺弄那台浮現契約書頁面的平板。待她再三確認無誤，才抬手在甲方後簽下自己的名字，作為乙方的黃美英亦然。
自她簽下名的手指離開平板螢幕的那刻起，她便和自家老闆開始了同居生活。此刻，她的心裡仍是有些悵然，特別是坐在對面的金總裁那副雲淡風輕的模樣，老是讓她覺得，她一定正為自己掉入陷阱而沾沾自喜著。
『妳很缺錢不是嗎？』，這句怎麼聽都像是她為了激怒自己所說的話，令她渺小的自尊心頓時成了被燒得通紅的水壺，伴隨著高亢的鳴叫聲，噘著發燙的壺嘴氣呼呼地噴出沸騰的白煙，忿忿地向她回道『是又如何？別擅自替人做決定了，妳還得讓出房間給我住呢。』
於是，契約就這麼訂成了。
她以為金太妍不會忍受有人和她同住一間房的生活，卻沒料到她還有自己的房間，昨晚睡的只是一直空著的客房。但這也表示，她的作息不必完全被金太妍綁著，還是有個人的活動空間，一時間，內心的惶恐與悔意便退去不少。
想著可以離開那間窄小昏暗的公寓，又能省下不少生活費，那名為生存壓力的重擔倏地化為一縷輕煙，誘使她屈服似地輕搔著她的耳根。
這樣的決定到底是不是正確的？望著印出來的契約書上自己斗大的簽名，以及手機螢幕跳出房東向她確認已退房的訊息，她理當是該抱著破釜沉舟般的決心，卻始終有那麼一丁點的不確定性。尤其，要她出言坦承自己和金太妍的『同居』關係，就像是如鯁在喉般，連想像著告訴李順圭或徐珠玄等親信，都讓她心中生出一股謎樣的羞恥感。
金太妍是很有良心的雇主，契約成立的第一天，她沒要求什麼，只讓黃美英獨自摸索這個家、整理她帶來的行李，然後就像灘爛泥般趴在沙發上打電動。
她簡單巡過樓下，除了客廳、廚房和廁所，後方則是洗衣曬衣的陽台。爬上樓梯，正對著的就是她現在的房間門口。
右手邊有扇通往外面的小門，那裡是種著些許植物的小陽台，她記得工作上還有『澆水採收』這一段，指的應該就是這裡。數個小巧的盆子栽種了薄荷、迷迭香、百里香、羅勒等等，幾乎都是料理常用的香草。她常聽說有些料理人會直接種植在家中方便取用，雖然不見得能和廚藝劃上等號，但也證實了她在這方面有所涉略。
而緊鄰著陽台另一端、與樓梯平行的，就是金太妍的房間。為了方便清掃，她已經表明了自己不會鎖門，黃美英便也好奇地探進去看看。
兩個房間的格調相當，都是偏向現代的簡約取向，只不過在用色上，金太妍的房間有著更大面積的淺色。牆面以白色和天藍色為基底，深色的地板、家具以及天花板的框架勾勒出房間的基本線條，其餘的部分則由牆上幾幅難以捉摸意象的藝術作品來填補。
與褐色木門相對的角落擺著一套辦公桌椅，旁邊有書櫃、直立燈、兩人座的小沙發，對面的牆上亦嵌著薄薄的液晶螢幕。她推門往深處走去，只見舖上淡藍色床單的大床緊鄰落地窗，床尾對著門沒關好的大型衣櫃和旁邊的浴室，浴室的下半部與地板亦是以藍色系磁磚組合而成。
原來不是只有她癡迷於粉紅色，金太妍似乎也對藍色情有獨鍾。
黃美英搖了搖頭，將因為興起這個念頭，而無端迸出的藍白條紋四角褲甩出腦海，隨即不再逗留地離開，回到自己的房間。
僅僅過了一天，她再度踏入那個印象中極為空曠的房間，眼前的景象就讓她驚訝得以為自己開錯了門。
染上血跡的白色床單被她丟下去洗了，正在樓下的後陽台晾著，金太妍便順勢為她換上繡著淺色花紋的粉紅色的床包組。接著是本來沒有的地毯、書桌、置物櫃、衣櫃、梳妝台，毫無例外全都是粉紅色。
先不管金太妍怎麼把這些東西塞進房間，光是看到這樣的配色，黃美英就興奮得摀住嘴尖叫了好久，甚至有了撫摸那些新家具的衝動。
是的，如果再給她一次機會，她絕對會毫不猶豫地簽下那張契約。
星期一下班後，她將正式開始這份幫傭的工作。
金太妍先載著黃美英到住家附近的超市，給了她一張紙條和會員卡，要她去採買清單上所需的食材。這對黃美英來說並不難，但當她上樓打開大門，看見金太妍就把食譜扔在桌上，自個兒癱在沙發上刷關撿寶時，那股不祥的預感宛如升起的濃霧般，徹底淹沒了她。
「那個、我……是我要煮嗎？」
「不是講好了飯給妳煮嗎？契約貼在冰箱上，自己去看。」
該死，她到底為什麼要貼在那種極度顯眼的地方，好像不提醒她這件事很難一樣。
黃美英提著買回來的食材，戰戰兢兢地走向廚房，偷瞄正躺著打遊戲的金太妍，希望她能有所動作。好不容易等到她翻身，以為她會在自己期待的眼神下起身幫忙，她卻只是抓了抓P股，還打了個哈欠。
雖然她也知道這包含在契約當中，但她還以為金太妍廚藝不錯，自己頂多擔任處理食材或善後的助手，是真沒想到她會懶到能不動手就不動！
黃美英無疑是個料理新手，無論是在美國還是韓國，她下廚的次數都屈指可數，頂多就是煮煮泡麵和通心粉。
金太妍可能也有想要測試她廚藝的意思，所以才翻了食譜讓她看著做。攤在中島上的那一頁標著『義式培根蛋麵Carbonara』，副標題還是『最經典、最簡單的義大利麵』，材料就只有培根、蛋、起司、麵、鹽和黑胡椒。少少幾項材料和程序，安撫著站在此處深感陌生她，下方的實圖更給了她莫名的勇氣，在腦中構想著自己完成料理的模樣。
好，既然是義大利人人都會的家常料理，應該就跟煎培根加美式炒蛋差不了多少吧？在老家的時候她都看著母親煮，應該不會難到哪裡去才對。
但很快地，黃美英就拆了這道料理所謂『簡單』的招牌。
她打了兩顆蛋，一顆直接流到檯面上，另一顆安詳地躺在碗中，被碎蛋殼刺得滿目瘡痍；剛拿出來的冷凍培根沒有解凍，被她硬是掰得粉身碎骨；為了拆開義大利麵，她用力過猛，把袋子整個扯開，硬梆梆的細直麵條便如同天女散花般灑出，在中島檯面愉快地舞動。
為了防止她對自己珍愛的帕馬森起司狠下毒手，金太妍決定把『炊煮』這件事從契約上剔除，然後把驚叫連連的黃美英趕去旁邊坐好。
「……妳果然還是只適合清潔呢。」金太妍熟練地將麵條拌入蛋液和磨碎的起司，直到每一根麵條都吸附了滑順濃郁的醬汁，再迅速地捲在夾子上，裝盤。
被她下了這樣的結論，黃美英也無力反駁，只能紅著臉替她把裝好的義大利麵端上桌，再擺上她遞來的餐具。
「嗯？這是？」但金太妍卻額外給了她一個不鏽鋼製的刨絲器，並在她不解地抬頭查看時，遞來被她刨下大半的帕馬森起司。
「給妳弄，在麵上鋪薄薄一層就可以了，練習一下。」她往旁邊瞥去的視線掃視著料理完的一片狼藉，正考慮可以用煎培根的油炒什麼菜，一回神，又連忙上前阻止她不正確的角度和動作「欸，妳這樣會受傷，起司要拿上面一點……」
此後，金太妍看心情好壞，一個禮拜大概就下廚兩次，其餘則是上餐廳或叫外送解決。黃美英也很有自知之明地在她大展廚藝時旁觀，金太妍會適時丟點事情給她做，漸漸地對廚房不是那麼陌生，簡單的備料動作她也能獨自完成了。
儘管烹飪這方面還有待加強，其他家事她倒是做得很勤快，基本就讓回到家的金太妍成了一個廢人，每天不是玩遊戲，就是放下投影螢幕看綜藝節目的那種程度。
黃美英身為有整理癖的人，無法忍受牆邊那三三兩兩的紙箱，趁著假日時間較多，徵得她的同意便把裡面的東西全部翻出來，清掉包裝之類的垃圾後再搬上樓，分類收入她書桌旁的數個櫃子中。
遊戲卡帶、化妝品、專輯唱片、美食雜誌、奇特的連身睡衣，還有之前買的豌豆娃娃和手機夾等等……她完全不曉得金太妍是出於什麼心態，東西買了一堆卻只拆一兩個，導致櫃子裡有百分之八十以上未拆封的塑膠套積了層灰。
連上個月某知名女團小分隊新出的專輯她都買了一箱，全都沒拆。
黃美英逐漸加重的鼻息讓整個房間漫起越發濃烈的怒意，彷彿只要踏進一步，就會被戴上極為沉重的鐐銬，落入她眉眼間緊鎖的牢獄之災。
她也是那個團體的忠實粉絲，好不容易在月底存到一筆錢，準備下單的時候才說已經缺貨，經紀公司擺爛的態度就已經闡明不會再生產，讓那張出道專輯在極短的時間內便絕版。看見眼前的景象，她真的氣到想甩上櫃門走人，一定就是因為這種壟斷的行為，才會讓其他人買不到啊！
氣在頭上的黃美英倒是沒想到可以去和金太妍協商，說不定她會願意賣給她一張。生氣歸生氣，她還是仔細地清出一個乾淨的位置，將那十來張新專輯整齊地排列上去，順道把其他雜亂無章的收藏品重新排序。
夾在眾多未拆封的新專輯間，有張樣式較為老舊、外型也特別樸素的CD相當顯眼，眼尖的黃美英見它上頭的灰塵不多，便好奇地抽出來看，赫然發現封面就是年僅十五、六歲的金太妍，演唱者的欄位則標示著她玩遊戲常取的ID──Taenggu。
望著那張青澀稚嫩、在凌亂的髮絲與盛開的花枒下不帶笑容的臉龐，她驚訝地說不出話來，思考能力僅停留在那一瞬，惜物的指尖卻早一步地撫上了它陳舊的封面。
這……難道是、她以前的音樂作品嗎？
那顆粉色的小腦袋中冒出了極為密集的泡泡，她的面容、她的嗓音、她放著音樂，握著餐具對嘴唱歌的模樣，全都集合成舞台上正在演唱的『金太妍』的樣子。
「呀，妳弄好了嗎？我要去吃飯了。」突然闖入房內的那道聲線銳利地戳破了她所有圓滾透明的幻想，被迫從想像裡金太妍深情真摯的眸中回到現實，她一時也無法做出更多反應，下意識地便將那張專輯藏入懷中，慌張地回道「好、我、我等等就下去了……」
回頭的她，只見金太妍默不作聲地離去的背影。似是因為看見了她過往的回憶，竟莫名有了作賊心虛的感覺。
即便是她答應讓自己進房間的，理當也不會責怪些什麼。但她就是下意識地把歌手Taenggu和K氏金總裁比較過後，更加嚮往前者，因而在面對現實的金太妍時，便突然產生了說不明講不白的罪惡感。
老實說，藝人也是她自己曾經的夢想。倘若有可以上台出道的機會，又為什麼放棄呢……
※ ※ ※
雖然說同居生活開始了，但進展也是慢慢來的
就說了沒有熟到那種地步
一下子就告白還是幹嘛的，雖然總裁骨子裡是變態也不能這樣
長篇就是該享受愛情從無到有的過程啊
但下章會再推點劇情的，這章感覺有點拖太久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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