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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聽聞其他同行為自己的僕從或寵物取名,大多都認為那卑賤如奴隸的身分不配有名有姓,或者是隨口脫出貶低意味的用詞來稱呼,例如呆子、飯桶等等。

 

  但她,只是很單純地用牠的發聲換一個母音,想要叫得更順口些便成了疊字。雖然沒有要刻意拉近距離的意思,她卻覺得,這個寄居在她家裡的小傢伙,似乎因此越來越恣意妄為了。

 

  『吶,妳的名字是什麼?』小鯊魚的眼珠骨碌碌地轉動著,傷口結痂時魚鰭的根部會癢癢的,按捺不住地牠便會在水球中繞著圈游動,偶爾停下來看看她,偶爾她會順應要求輕輕地替牠撓撓癢。

 

  空蕩蕩的家中多了一個可以溝通的存在,她開口的次數在不自覺中漸漸增加,語句的形式也從簡明扼要的命令轉為叨叨絮絮的唸話。自然而然地,小鯊魚接收的詞彙量直線上升,天資聰穎的牠很快便掌握了人類語言的語法,不過一個月的時間就能流利地和她對話了。

 

  不過當然,是指心靈層面的對話,無論她的魔力再高強,都不可能為牠打破生理上的限制。

 

  『就像妳都用DaeDae叫我一樣,應該有個名字可以讓我這樣叫妳吧?』等不到她的回答,小鯊魚有些急切地扭動了幾下,綁著繃帶的尾鰭一擺,掙開了她無意識地撫著牠傷處的手。

 

  潔白的藕臂優雅地自水球中收回,綠蔥般的指尖抽出水面漾出一圈圈漣漪,白皙透嫩的肌膚卻絲毫沒有沾濕的痕跡,彷彿她從未將手探入水中一般。

 

  「妳不提的話,姑且還可以讓妳說平語。」她高傲地抬起下巴,居高臨下的眼神極其冰冷,燃燒著旺盛的征服慾,鋒利得可以直接將牠切成魚排「既然我是把妳買回家的人,就該叫我主人才對,或是女王陛下、公主大人之類的……」

 

  『嘛,可是我想要也幫妳取一個名字,難道不行嗎?』小鯊魚直接忽略了她實際上是命令句的直述句,連著水球在她身旁周旋著游了幾圈,並在她面前停下,天真地說『我想了很久,可以叫妳「水母」嗎?妳和水母一樣都是粉紅色的,而且胸前那兩個圓圓的大大的,摸起來也軟軟的東西很像水母耶!』

 

 

 

  『砰!』小鯊魚粗糙的頭頂隆起一個明顯的腫包,左右兩隻短短的鰭卻碰不到發疼的傷處,只能哀嚎著在水中亂游『Da……好痛……』

 

  要知道鯊魚的皮有鱗片,其硬度非同小可,能將它打到腫起的,居然是一隻看起來毫無縛雞之力的秀手。那個不大的拳頭似乎還冒著熱煙,隨時都可以再來一下,這讓牠嚇得瞬間噤聲,縮往水球的一隅瑟瑟發抖著。

 

  「黃美英。」女人不甘願地吐出了那個十幾年來沒人再喊過的名字,緊握的拳頭逐漸鬆了開來「這是我本來就有的名字,不要再亂取了。」

 

  那張冷豔的容顏雖綻放著盛怒,末了卻化作一瓣瓣的失落飄落枝頭,消散在驚起的寒風中。隨著溫度驟降,空氣分子一粒一粒地凝結在水球表面,也凍住了小鯊魚驚呆的表情。

 

  『美英、美英……』小鯊魚喃喃地唸了幾次,美是漂亮的,而英是花的意思,更能襯出她沉魚落雁的美貌與超凡脫俗的氣質。

 

  除了這個之外,不會有更適合她的名字。

 

  牠開心地咧嘴而笑,欣然接受地用了起來『美英,我要吃魚魚!』

 

  「臭小鬼,好歹也加個姊姊吧!」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  在被帶進這個家以前,牠對人類的印象一直停留在『捕撈』及『交易』海洋生物上,畢竟自生活環境看來,這是牠可以窺得的最大面貌。只是當時的牠壓根沒想到,自己和同伴們也會成為被獵捕的對象。

 

  黃美英是牠離開海洋後認識的第一個人類,雖然她住的地方看不到海,卻仍是會使用來自海洋的產物。例如架上的一些貝類和鱗片,有牠看過的,也有牠不熟悉的;有些沾附著海洋淡淡的鹹味,也有來自牠未曾見過的水域,比起苦鹹的海水更淡了許多。

 

  那些井然有序地分類放好的東西,天天都會被她拿下來,放進容器裡點火燃燒,或是用更硬的器具搗成粉末。

 

  她說,這是她的『工作』。人類不像鯊魚一樣可以自行獵食,而是有完整的分工系統,每個人提供自己既有的資源,向他人換取想要的事物,甚至發明了『貨幣』將其數值化便於儲存,也可以解決交易不平等的諸多不便,藉以維持社會的運作。

 

  當然也有不依賴社會分工的人存在,不過既然有比較省力的方法,為什麼不用呢?

 

 

 

  「拿兩個蘆薈來給我。」

 

  「那個碗先幫我放兩個貝殼,再把旁邊磨好的珍珠倒進鍋子裡。」

 

  「這個不是雲母礦,是琥珀,再去換一個……」

 

  本來她的工作都是自己一人獨自完成,需要什麼材料遠則揮霍魔力、近則伸手捻來。但就在小鯊魚逐漸化用她賦予水球的魔力後,不只移動範圍大為增加,還能夠控制水流成為牠的『手』,自發性地學起人類的動作以及使用器具的技巧。

 

  好奇心驅使下,牠認識了不少架上擺著的植物和礦物,其中還有些動物性油脂和曬乾的皮層或角質。熟悉位置以後,牠開始幫忙黃美英拿取需要的素材,雖然基於生理構造不同難免會有認錯的時候,但不可否認的是,在牠的協助下確實省了不少時間。

 

  這樣也好,多少幫點忙,才不會覺得白養牠了吧。眼角餘光瞄向牠在架子前,躊躇著仍是找不到礦物那區的模樣,她露出無奈的笑容,停下手上的動作走過去,一個一個拿起來教牠認識。

 

 

 

  偌大的桌上擺有各種陶瓷器皿和木盆,牠會根據黃美英寫的配方,取適量的原料給她,先進行研磨、燃燒、燉煮等加工,近一步調配成液態或固態的膏脂,裝進木盒或玻璃瓶,外面再用紙片或布帛包起來,以毛筆加上『少時』二字。

 

  她說,把這種東西塗在臉上能女人皮膚變好、長得更好看,又以功能分為『化妝』或『保養』兩種用途。『少時』這個名字,代表著女人總嚮往青春,將美好的回憶連同年輕時的容貌一併保存之意。

 

  牠望著黃美英說著這些話的側臉,雖然鯊魚和人類的審美觀不一樣,但牠仍是覺得那張臉簡直好看得過分,看著看著都會不小心走神,忘了要呼吸的那種。

 

  這也是因為使用了『少時』的關係嗎?如果可以的話,牠希望她能一直維持現在的這個樣子,不要像鯊魚一樣,過了一段時間皮膚就變得蒼老而毫無光澤,那樣就不好看了。

 

 

 

  正因從收購原料到加工販賣都由黃美英一手包辦,她需要擁有多個身分以便面對群眾。所以出門在外,她多半會服下事先調配好的藥水去改變容貌,且不分男女老少,她都能將自己定好的角色扮得有模有樣,令牠嘆為觀止。

 

  『可是,為什麼不能在外面露出自己本來的樣子?那樣不會很辛苦嗎?而且,我覺得美英這樣,就很好看了啊……』

 

  在她的招呼下,正不滿地碎唸著的小鯊魚仍是乖巧地游到她面前,安分地任她的雙手伸入水中,撫弄魚鰭與軀幹相連、裹著繃帶的部分。確定傷口都已癒合結痂後,才緩緩地拆開這些日子來換了不下數百次的繃帶。

 

  面對小鯊魚的問題,黃美英異常地沉靜,透徹的眼神不帶一絲雜質,唯獨張開的櫻唇欲言又止地吞下了後半段的話,只吐出了幾個字當作回答「是很辛苦啊,不過,習慣就好了。」

 

  繃帶下,即便根部的接合處還看得見顏色略深的疤痕,但恢復了原有的靈活度和爆發力,讓牠的魚鰭閃著金屬般清冷而堅韌的光澤。那雙充滿活力的雙眼,也正神采奕奕地閃爍著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  這天,黃美英一早就去了魚市,無聊的小鯊魚熟門熟路地整理著架上的材料,操控水流鑽入木架和容器間的縫隙,輕鬆地拭去附著其上的灰塵,重複幾次,便能將其洗得纖塵不染,亦不會有殘留的水珠乾涸留下水痕。

 

  通常黃美英會在牠擦第三次的時候出現,帶回新鮮的鮭魚肉給牠當早餐。如今牠都擦完了第五次,連地板和門窗都洗過三次,牠卻始終沒有等到那人推門進來。

 

  屋外的太陽已經升到高過窗子而看不見,肚子餓得咕嚕作響倒是其次,主要還是擔心她一個人在外面遇到危險怎麼辦?雖然美英可以變出木偶人保護她,幫她打蟲,但如果遇到了比木偶人還大的蟲子呢?美英一定會害怕,會嚇哭的!

 

  設想著各式各樣會讓黃美英遇害的情況,小鯊魚在家中漫無目的地亂游著,甚至一度有了要出門尋她的想法。只不過出去之後,變成她回來找不到自己的可能性更大些。

 

 

 

  『叩叩叩!』在牠因想不到好辦法而苦惱的時候,門口突然傳來急切的敲門聲,嚇了牠一大跳。

 

  那雙漆黑的瞳孔因恐懼而震動著,想起了黃美英之前嚴肅地交代過牠,如果她不在時聽見有人敲門,絕對不能冒險開門,一定要盡快離開家裡。因為這間屋子被她佈下了結界,一般人既看不見也摸不著,而她要進門前也沒有敲門的習慣,除了她以外能敲得了門的人絕不會是等閒之輩。

 

  是有可能會要牠的命的。

 

  『砰砰砰!』這回因施力過當,足以稱之為暴躁的敲門聲又一次傳來,震醒了愣在原地的小鯊魚。牠驚慌地左顧右盼了下,找了一扇沒被木架擋住的窗戶,擺動尾巴轉身,準備用最快的速度游過去。卻沒想到因為失去冷靜,牠的感知能力也大幅地降低,甩動的尾巴揮到離牠最近的架子,撞翻了上層擺著的變身藥水。

 

  『硄啷!』一個個玻璃瓶摔落地上,五顏六色的藥水在地上蔓延開來,相互混和、侵蝕,冒出了各種顏色的濃煙。而理智線幾乎斷裂的小鯊魚見到這一幕,一片空白的腦海中傳出了黃美英近期最常對牠說的一句話。

 

  「妳知道鯊魚的肝可以萃取出對皮膚保溼很好的化合物嗎?我呀,可是非常想嘗試的呢。」

 

  想起她那句話和那個六親不認的笑容,牠突然有了想要開門的衝動,死在不認識的人類手上,大概還比被黃美英挖出肝臟要好一點。

 

 

 

  不過在牠這麼做之前,牠的視線也被一片奇異的藍給染了色,接著便感覺到水球內部的溫度正持續升高,不只像是要蒸發所有的水分,連牠自己都像是要融化了一樣。

 

  深入骨髓的熱度幾乎要扭曲了牠的軀體,難以言喻的痛楚加諸在無法逃脫的恐慌之上,更令牠感到絕望。牠張開嘴,卻再也無法從水中過濾氧氣,意識也逐漸地從感官中抽離。

 

  『美英,妳在哪裡……』

 

 

 

 

 

  在魚市多逛幾區,只為尋找魚類的肝臟而耗費不少時間的黃美英終於回到家,甫下了車,便看見門口掉有陌生的木偶和邀請函,一雙美眸索然無味地眨了眨。

 

  又到了要集會的時候了呢。

 

  踏著不疾不徐的步伐走上前,攤開手掌,邀請函便自動飛入她手中,失去魔力而變回木頭的人偶則用魔力燒毀。她想,大概是換了主辦者,因為前幾次送邀請函都不曾這麼大費周章,只派隻烏鴉放在門口,隨意得很。

 

  這回如此積極地使喚魔僕送來,到底是多怕對方收不到信啊……

 

  讀著邀請函的內容,黃美英在心裡這麼想著,仍不忘命自己喚出的魔僕搬下這次帶回來的素材,同時轉開門把推門而入。

 

  鞋尖一碰觸到濕濡的木製地板,她的注意力便從信上未讀完的文字轉移到滿地的液體和碎玻璃上。照理來說,看到這個畫面她應該會氣得想掏出某隻鯊魚的肝,但比起釀好的變身藥水全被砸毀,她更在意的是,在那之中,居然還倒著一個赤裸的小男孩。

 

  這可不得了啊,這麼小就有當暴露狂的潛能了嗎?

 

  心裡出現這句話的下一秒,她才意識到這麼想也不對,這傢伙從進來到現在都沒穿過衣服,實在不能用人類的標準去衡量。

 

  黃美英在滿地殘骸與朝下趴著的他旁邊蹲下,撐著下巴,靜靜地望著他留有淚痕的臉龐。

 

  或許家中出現一個陌生小孩,她理當抱持著懷疑的心態,謹慎地先將他囚禁起來。但既然她設下的結界沒被破壞,那隻搞事的小鯊魚也不見了,眼前這個昏睡過去的小孩泡在滿地的變身藥水中,四肢根部還有深色的疤痕,她怎麼想都只有一種可能。

 

  片刻,她抬起右手,使小男孩的身軀憑空浮起,兩三道水流便沖來將他完全包覆其中。過不了多久,他的身上開始冒出鯊魚特有的盾鱗,在陣陣藍光之中變回鯊魚的模樣。

 

  啊,果然是呢。

 

  變身藥水確實不限於有魔力的人或物才能使用,但變身與否的契機存在使用者身上。大概是在變身的同時離開水面,才造成了這種機制吧。

 

  雖然她調製的都是單次使用的變身藥水,但似乎,對牠而言並不是的樣子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  到了晚上。

 

  『美英──』

 

  因為嫌睡著的小鯊魚占空間,黃美英把牠扔進了儲藏室裡,就像之前牠做錯事時罰牠關禁閉一樣,但她沒鎖門,想說牠醒了就會自己出來,看到她在忙會不敢吵她,乖乖去吃飯。

 

  但她卻沒想到,昏倒前的小鯊魚因為受到驚嚇,醒來後又發現被關在裡面,內心害怕又委屈的情況下,便發出了驚天地泣鬼神的哭號。

 

  黃美英本來正準備調和新配方,被嚇得手一抖,碟子裡全部的礦物油都被加了進去,試驗第二十七次也就此告終。

 

  那張絕美的容顏頓時覆上一層陰影,黛眉因那高分貝的嚎叫而皺起。她壓抑著憤怒,用力放下手上的容器,轉身走向儲藏室,打開根本沒鎖還留了一條縫的門。

 

  『美英!我、我不小心……我變成、我變成人類……但是、但是又……我聽到敲門聲、是不小心才……我不是故意的……美英──』

 

  雖然鯊魚不會哭,但牠驚慌失措的表情根本全寫在臉上,透過心音更是毫無保留地將牠的語無倫次表達得一清二楚。甚至因為情緒太過激動,無法好好地維持水球的形狀,成了不規則的扭曲狀,彷彿輕戳一下都會瓦解破碎似的。

 

  試驗被打斷,黃美英根本無心安慰牠,又因為牠連話都講不清楚而倍感煩躁。一怒之下,她冷淡地劃了下手指,抽去所有包圍牠的水流「變成人類?像這樣嗎?」

 

 

 

  瞬間被空氣包圍的小鯊魚心臟一顫,本來以為又要再次承受生不如死的痛苦。然而這次,在離開水面的時候牠沒有窒息,只覺得身體好乾好乾,像是鱗片都要皺起來一樣,雖然感覺依舊很奇怪,卻沒有像上次一樣痛到暈過去。

 

  『碰!』下一秒,失去魔力支撐的他就摔到了地上。

 

  「嗚……」撞到堅硬的木頭地板讓他痛得發出悲鳴,睜開眼睛一看,自己兩側的魚鰭居然變成了奇怪的顏色,而且好長好長,後面本來應該要是尾鰭的地方也變得好奇怪,像是裂開變成了兩邊一樣,該不會……

 

  雖然沒有痛得像死掉一樣,但他還是變成了人類。

 

  「嗚啊啊啊──」

 

 

 

  早上那個約莫四五歲的小男孩又一次出現在她家的地板上,而且一樣是大字型朝下趴著,現在還前前後後地擺動著四肢,邊哭著發出意義不明的狀聲詞。

 

  雖然可以理解變成自己不熟悉的樣子會有多害怕,但這麼失控真的是可以的嗎?

 

  眼前的孩子明明已經變成人,卻下意識地以為自己是魚,本能似地想『逃走』的反應實在太逗趣,讓本來還氣在頭上的黃美英噗哧一聲笑了出來。

 

  「哭什麼啦,變成人不好嗎?」她蹲下來摸摸他的頭,雙手伸進他的腋下,將他整個抱起來,摟進自己懷裡好聲安撫著「你看,這樣我們就不用隔著水,可以直接碰到了耶。」

 

  沒入女人溫暖的懷抱中,小男孩愣了一下,雖止住了哭泣卻仍波浪鼓似地搖著頭『不要、這樣……好奇怪……乾乾的……』

 

  「我本來就住在乾乾的地方,還不是活得好好的嗎?」

 

  『不一樣……』雖然還不習慣人類的身體,但在察覺到黃美英正用雙手抱著自己後,他也有樣學樣地伸手抱住她,短短的手臂雖環不住她的身體,小小的指頭卻死死地揪住她的衣服。

 

  他低頭埋入她帶著清香的頸窩,低聲哀求道『美英……我想回去……不喜歡……』

 

  「不用了,就維持這樣吧。」黃美英好聽的聲音帶著笑意,在他看不見的角度,她的嘴角亦勾起了興味盎然的弧度「你不喜歡,但是我喜歡啊!我可是主人,要聽我的話,不然就不給你魚吃!」

 

  也不是討厭牠當鯊魚的樣子,只是牠現在才兩歲半,一想到再過幾年,牠可能會大到隨便轉個身桌子就會被掃空,讓她覺得很頭痛。既然變成人類就好辦了,反正再怎麼長也不會大得太誇張。

 

  而且說實話,他現在的樣子就已經很可愛了,她更想知道長大後,他會長得多好看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  黃美英先讓他練習怎麼用兩腳站立,怎麼用手拿東西,以及如何用人類的方式進食後,又使喚魔僕替她買回幾套小孩子穿的衣服,幫他穿上。

 

  『為什麼人類一定要穿衣服……』內心還是渴望變回原樣的小鯊魚彆扭地問著,雖然穿上衣服後並沒有像他想像的那麼熱,但他的皮膚必須一直貼著這些布料,被束縛住的感覺讓他不自在地扭動了起來,又很快地被按住肩膀。

 

  「如果你想去人類生活的地方混的話,就穿著。況且人類的耐寒程度不像鯊魚那麼高,去外面你就知道了。」將他弄皺的地方重新拉平,黃美英顯然對他的穿搭十分滿意,忍不住往他臉上親了一口。

 

  『那為什麼……我長得和美英不一樣?我沒有美英的水母,下面還多了那個長長的……』因為黃美英蹲著,小鯊魚的視線正好可以看見她衣內毫無保留的春光,他無辜地眨了眨眼,又拉開自己的褲子低頭看了眼……

 

  「就像鯊魚有公的母的,人類也有分男女啊。不過,這樣也不錯。」她的笑容帶著謎樣的魅惑,也不在意他到底看到了些什麼,逕自站了起來,牽住他的小手便往大門走去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  本來還是鯊魚的時候,會覺得能把牠好好藏在家裡就是極限,帶出去散步什麼的根本是天方夜譚,即便知道牠對外界有多好奇,也只能以『鯊魚無法在陸地上生存』為由禁止牠出門。

 

  而今這項限制隨著他變成人類被打破,他的好奇心終於能被滿足外,黃美英似乎也跟著興奮起來,總是手把手地教他認識海洋以外的世界。後來,他要求自行探索,她也答應讓他在無人的山上到處跑,卻始終放心不下地騎著掃把跟在後頭飛,回家後還要裝作沒這回事,撐著下巴看著他大口嚼著魚肉,聽他說今天又看到了些什麼、交到了哪些動物朋友。

 

  漸漸地,她覺得這座山已無法再繼續為他開拓視野,便帶著他一塊到山下繁榮的商業區採買日常用品,學習如何接觸人群,更是在最近興起了帶他去魚市場逛逛的念頭。

 

  因為他有發聲的生理構造,又懂得人類的構詞和語法,多練習幾次之後就能夠正常開口說話。甚至在和黃美英的朝夕相處下,思考模式也與人類相去不遠,只是,他仍然保有自己是鯊魚的意識,不會承認自己是人類。

 

  儘管如此,黃美英又替他取了一個更正式的名字,『DaeDae』從此變成他們私下對話時才會出現的暱稱,現在的他,叫作『金太妍』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  「美英、美英!是海的味道耶!這裡離海好近喔!」奔馳在公路上的車劃開了帶著沙粒的風,搖下車窗的男孩興奮地探出頭,褐色的髮絲全被狂亂的風梳到了耳後。雖然沿途經過的多半是未開發地帶,連聚落和建築物都寥寥可數,迎面而來的鹹味卻令他眼睛一亮,提前得知了車子將會到達的地方。

 

  黃美英並未事先告訴他要去哪,但他知道在天還沒完全亮的時間點出門,有很大的機會是要去港口的魚市,海水的味道也證實了這個想法,讓他期待得幾乎坐不住。

 

  「你現在爬出窗外也不會馬上到啊,回來坐好。」現在的小鯊魚換算成人類的年紀大概七八歲左右,已經大到她沒辦法整個抱起來了,調皮起來不用點魔力是抓不住的,不先立好規矩的話,會捅出什麼簍子來她也不知道。

 

  「聽好了,就算你等等真的看到海,也絕對不能跳下去,知道嗎?」

 

  「嗯,因為那樣我會變回鯊魚,對吧。」坐回位置上的金太妍晃著兩隻短短的腳,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本來應該要是尾鰭的地方,淡淡地說。

 

  他還是記得的,自己被黃美英帶回家的理由,不就是因為之前差點死在那裡嗎?

 

  翻著素材庫存表的手一顫,黃美英停下來瞥了他一眼,又若無其事地繼續翻,開口道「我不打算帶著你,你最好有自知之明,不准咬人、不准打架、不准吃別人的魚、不准給我撿奇怪的東西回來、不准吃陌生人給的食物或跟著走……還有,不准亂看別的女人。」

 

  「唔?」聽到最後一點的金太妍顯然不太明白,回頭尋求她的解釋,卻見她不情願地別開了臉,趕緊跳到下一條規定「我會在半個小時後去找你,小心你的肝。」

 

 

 

 

 

  雖然金太妍現在不住水球裡面,黃美英也沒有收回那些魔力,放在他身上就像做了一個記號,能夠隨時感知他的存在,就算走失也不怕。

 

  車輪剛在水泥路面停下,金太妍便迫不及待地下了車,深吸一口帶著充足水分和魚腥味的空氣,睜大的雙眼閃閃發亮,甚至忘了和黃美英說再見,直接就在來來往往的人群中蒸發。

 

  黃美英輕嘆了口氣,卻因看見他開心的情緒,心裡很是滿足。撥下了被海風吹到肩頭的秀髮,待停好車的魔僕跟上,便起步往船隻的卸貨處走去。

 

 

 

  鯊魚的嗅覺極其靈敏,只要一滴血便能夠嗅到四百公尺內獵物的味道,即使變成人了,他的鼻子依舊很靈。每次黃美英從魚市場回去,車門一打開,在屋子裡的他都能知道今天買了哪種魚回來,數量多少、哪個部位、離開海平面的時間有多久,他全都一清二楚。

 

  正因如此,現在的他身處全是魚的市場,簡直要被各種魚的氣味給逼瘋了。

 

  「好棒喔……這裡簡直就和洋流交會處一樣呀,有好多好多魚喔……」他也只去過那裡一次,是真的吃魚吃到快撐破肚皮了,順著暖流休息就邊睡邊游回來,那麼好康的事之後再也沒讓他遇見過。

 

  但是人類每天都可以看到這麼多魚,這也是分工社會的好處之一嗎?

 

  聞著那些魚的味道,讓還沒吃東西的他餓得昏天暗地。摸著幾乎皺成乾的胃一攤一攤看,他仍是謹記著黃美英的規定,不能吃就是不能吃,否則回去他會餓更久。

 

  「小弟弟是和媽媽來的嗎?想要吃魚的話,就讓你媽媽買回家吧!」或許是因為他盯著水箱中那條大鮭魚的眼神太過熾熱,幾乎要把牠燒成烤魚,還頻頻抬起手來擦口水,賣魚的大嬸笑著摸了摸他的頭,親切地問著「紅島海鮮的魚最新鮮了,怎麼煮都會好吃的!」

 

  金太妍望著那顆魚頭想了一下,又看了看眼前的大嬸,最後選擇實話實說「謝謝,但是美英不喜歡眼睛,所以先不要好了。不好意思打擾了。」他還不忘禮貌地向對方鞠了個躬,然後摸著空空的肚子前往下一攤。

 

  他以前問過黃美英,為什麼她帶回來的魚肉都是部份而已,沒有頭,他很想吃眼睛,結果就被揍了一頓,從此之後就不敢問了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  其實他在出遠門幾次,見過各式各樣的人類之後就發現了,黃美英和其他人類都不一樣。

 

  他們不能揮揮手就讓物體移動,需要用手或各種工具去搬運,也不能點出火苗和操控水流,不能使喚木偶去幫忙做事情,不能喝個藥水就改變本來的樣子。他知道黃美英大多時候都坐車,但她其實可以騎著掃把飛,後來才發現似乎只有她可以,其他人都不行的樣子。

 

  最明顯的是,黃美英身上有一層粉紫色的『氣』,不是被包圍,而是她散發著那樣的氣體。她碰到的東西不見得會沾上,但當她選擇操控某樣物體時,那些氣就會飛過去,如同看不見的絲線般纏上目標物,便能隨心所欲地控制。

 

  他身上也有一點點和黃美英一樣的氣,只是顏色淡了很多,除了水流以外,他能控制得當的東西非常之少。而撇除他們兩個,他不曾見到其他人類身上帶有那種特殊的顏色,只有黃美英從門口撿進來的信封會沾上一點氣體狀的顏色,有紫色的,也有橘紅色和藍紫色……

 

 

 

  等等,藍紫色?

 

  他本來以為是回憶中的色彩,實則有道相同顏色的光芒從眼角閃過,與他擦肩而過,宛若白駒過隙般,迅速地消失在他後方的人群中。

 

  金太妍晚了一步回頭,哪怕眼力再好,都捕捉不到那抹覆著『氣』的身影。但比起視覺,他敏銳的嗅覺卻掌握到更重要的線索,那股過於熟悉的血腥味頓時令他瞳孔劇縮,隱藏在人類外表下的鯊魚本能悄悄甦醒,驅動他的雙腿向著血液的味道邁進。

 

  他不可能記錯的,那是被刻入骨髓的恐懼,他一輩子都忘不了的夢魘……

 

 

 

  男孩瘦小纖細的身子便於穿梭在擁擠的人潮中,隨著鼻腔中的血腥味越發濃郁,他也察覺到人群移動的方向逐漸變得與他一致,多數人像是有著共同目標似地,往相同的地點走去。

 

  「聽說了嗎?今天捕到了一隻特別大的呢。」

 

  「好像是有專家跟著出航了吧?據說他擅長宰殺那種兇猛的動物,這幾年漸漸出名了起來……」

 

  「最近賣得特別好的那個東西嗎?價格一直在往下降呢,好想買一些回來嘗嘗啊。」

 

  「反正那種危險的動物只會吃人而已,殺光了也不要緊吧?」

 

  耳邊不斷傳來這樣的聲音,雖然不是有意對著他說,卻像是一支支利箭般,狠狠地將這隻小鯊魚扎成了刺蝟。

 

  胸膛不停地被劇烈跳動的心臟擊響,撲通撲通地像是在打鼓一般,堅韌的鼓面在它鍥而不捨地敲擊下出現了裂縫,並在他停下腳步的瞬間破碎。

 

  摩肩接踵的港岸聚集了一大波人潮,石製的堤防邊靠著一艘剛下錨不久的漁船,消息傳開後成功湧來的人群各個其翹首張望著,彷彿古代行刑後市井小民們對著掛在城門上的人頭議論紛紛。起重機上,吊著一隻頭上尾下、魚鰭幾乎被割斷而奄奄一息的太平洋鼠鯊。

 

  牠蒼白無力的身軀在刺骨的海風中顫抖著,斷鰭處不斷流出鮮紅的血液,沿著魚身滴滴答答地在甲板上寫出殘忍的狀書,控訴著人類血腥殘暴的作為。

 

  在場唯一能讀懂這封血書的金太妍,不自覺地流下了淚。

 

 

 

  「來喔來喔!這次特別請到了專家捕來這隻巨無霸鯊魚,看看這鰭,最小的都比我的臉還大,呀真的不誇張不誇張……」甲板上為首的中年男子已經隆重介紹起今日最有價值商品,面對已經失去反抗能力的鼠鯊,他毫不畏懼地站在那隻長近三米、被吊著的海中霸主身旁,挑釁地撥弄著只剩一層皮相連的臀鰭「就從這裡開始好了,客倌們想要的就競標,最高價的我立刻割下來給你們!這麼新鮮這麼大手筆,走過路過千萬不要錯過啊!」

 

  身歷其境是一回事,從旁觀者的角度來看,無疑又是另一種意義上的衝擊。

 

  軀幹與四肢連結處的疤痕隱隱作痛著,無論是身體還是心靈,都因為眼前過於慘烈的畫面,重複播放起了當年他所經歷的一切。

 

  灌入鼻中的血腥味衝得他頭昏腦脹,被淚水模糊的視線讓他有種置身海中的錯覺,早已分不清楚是彼時此刻、他是魚是人。漆黑的瞳孔近乎絕望地失焦,脫力的小拳頭緩緩地握了起來,依附在他身上粉紫色的『氣』,也在那一刻摻入空氣中漫佈的血滴,逐漸被染成了橘紅色。

 

  他猛地抬起手臂,舉至與胸前同高的位置,握緊的拳頭倏然張開,擴散出一圈看不見的波紋。

 

  『碰!』下一秒,那艘搭載著數名漁夫和成年鼠鯊的漁船便瞬間解體,如同被怪力震碎似的,化為無數拳頭大的金屬和木頭碎片。而還保有原樣的漁夫們和苟延殘喘的鼠鯊,則在群眾的驚呼與尖叫聲中,與那些碎塊一一落入海中。

 

  在死前重獲自由的鯊魚一接觸到水面,死氣沉沉的雙眼在最後一刻睜出了嗜血的光芒,用盡剩餘的力氣扭動身軀,回身就向同樣落入水中的人類咬去──

 

  人類自以為戰勝了大海,將海中霸主的鰭當作他們引以為傲的戰利品,冠上了名利與權貴的虛名。而這是牠不甘於作為任人宰割的盤中飧,沉入深不見底的墳場前,最後的反擊。

 

 

 

  誰也不會料到,難得的魚翅競標大會竟然會因此中斷,船身解體後,主辦的商人和數名船員便成了鯊魚攻擊的對象,被咬得血肉模糊,也嚇跑了大多圍觀的群眾。

 

  「快!想辦法把鯊魚抓起來啊!」

 

  「救人要緊!呀!誰有長竿或繩索的?來幫個忙啊!」

 

  當然也有出海多次、經驗豐富的漁民前來救援,不久後失去力氣的鼠鯊也不再有動靜,在人類漫開的血泊中嚥下最後一口氣。兩顆黑的像窟窿似的眼珠,仍舊死不瞑目地瞪著岸上冷血貪婪的宿敵。

 

  「不夠、不夠……這樣還不夠……」與牠隔著半片海洋,披著人皮的小鯊魚喃喃自語著,似是繼承了死亡的牠的意志般,雙眼盈滿殺意,全然失去了原有的理智與人性。

 

  舉在胸前,那隻因施力過度而顫抖著的小手使勁一壓,圍在岸邊的漁民們彷彿被人用力推出般,十幾個成年人全都摔進海中。海平面下,他操控水流化作好幾雙小手,拉住他們的雙腿不斷往下拖,不讓他們浮上水面呼吸,意圖使人窒息。

 

  「金太妍!」一句清冷的呼喚在耳邊響起,這個熟悉的名字和聲音,終於讓他想起了自己究竟身處哪個時空裡。

 

  『啪!』接著下一秒,他便被人毫不留情地甩了一道耳光,力道之大讓他連站都站不穩,失去重心地跌坐在地上。

 

 

 

  察覺到港口某處引發的騷動後,黃美英便感受到魔力劇烈的共鳴,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那個小鬼闖了禍,趕緊付錢讓魔僕把貨給扛了,再控制周遭環境讓時間慢下來,試圖用最快的速度趕過去。

 

  看起來真的不是普通生氣呢,就算她當時在現場,可能也沒辦法阻止他破壞那艘船吧。

 

  黃美英無奈地收回了寄放在小鯊魚身上的魔力,先是協助落水的漁民浮上海平面,再牽起被她打倒在地的金太妍,趁緩速魔法的效力消失前盡快離開。

 

  施法的對象是黃美英和金太妍以外的所有人,在後者的眼裡,周圍的人和動物全都變成了不會動的雕像,只剩下他們兩個能夠用正常的速度行走。但對外界來說,他們的速度就跟光一樣快,即便前一刻還待在原地,這時也是咻一下地便沒了蹤影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  在走回車上這段漫長的路途中,金太妍的臉上始終帶著未乾的淚痕,默默地回想著幾分鐘前他的所作所為。

 

  畏懼、悲傷、憤怒等情緒被他用仇恨綑成了一疊炸藥,在瘋狂地點燃並引爆後,才發現不只周遭被炸得殘破不堪,連他自己都傷痕累累。別說一開始他向黃美英承諾的『規矩』,就連最基本的人倫道德,他都沒辦法好好的遵守……

 

  但是、但是……都是他們先那樣做的!鯊魚才不會主動攻擊人類,都是人類先開始的……

 

  金太妍的心矛盾地揪了起來,跟著反應在他牽著黃美英的小手上,將她細長的手指握得極緊,淚水再度湧出失守的眼角。

 

 

 

  黃美英一句話也沒說,靜靜地感受著他一下高漲、一下低落的情緒,明白現在的他已經夠自責,再多責備也沒用。

 

  只是看見他落下的淚水,仍是會禁不住地心疼起來。

 

 

 

  直到他們回到車上,關上門並使喚車伕驅車返家,金太妍還是倔強地窩在後座的角落哭,黃美英才想到他或許是因為自知犯錯而不敢討安慰,正在用他自己的方式處罰自己。

 

  嘆了口氣,她伸手以魔力將他攬入懷中,用行動告訴他,她並沒有因為他鑄下大錯而生氣。

 

  「美英……咳……」小鯊魚不敢抬頭看她,低著頭哭哭噎噎地開口,卻因為止不住淚水,連一句話也講不好。

 

  「好了,你還要躲到什麼時候?看著我,嗯?」黃美英捧著他哭紅的小臉,耐著性子,用手帕一點一點擦掉他糊了滿臉的淚水和鼻涕,讓他可以專心地聽接下來自己要講的話「DaeDae,我知道你是一時衝動才那樣的,你其實無意傷害那麼多人,但你還是很氣,對吧?」

 

  完全被她摸透了此刻的心理狀態,讓金太妍更覺慚愧,彆扭地點了點頭。

 

  「不用因為這樣就覺得沒臉見我,我以前,也做過和你一樣的事情啊。」她的聲音很輕很輕,透過撫著他後腦勺的那隻手,將她從前屠殺敵軍的記憶投射到他的腦海裡。

 

  她痛恨戰爭、痛恨奪去她家庭和貞操的軍人們,但無論她殺了多少穿著軍服的男人,都換不回她已經失去的那些事物,甚至也不曉得自己有沒有成功復仇,當年侵犯自己的那些人,現在是不是還在世界的某個角落安逸地活著。

 

  回過神來,只見自己滿手血腥,連要再回到普通人的生活都不可能了。

 

 

 

  黃美英讓他看的那些片段簡直殘酷得令人反胃,縱使她的嗓音再溫柔,都令回過神來的他在見到眼前的美人時嚇得一愣,下意識地有了想逃出她懷裡的衝動。可總歸一句,這和他剛才做的事沒什麼兩樣,只是她用了更龐大的力量,去折磨、去虐殺那些她所『恨』的人。

 

  那種可怕的能力果真不是每個人類都擁有的,以至於她會說出『無法以普通人的身分活著』這種話。也能夠明白正是因為和其他人不一樣,才不能在外人面前隨心所欲地使用,甚至不能在他人面展現自己的面貌,必須低調地隱藏起來。

 

  他對黃美英的好奇已經膨脹到了極致,無法繼續憋著地脫口問了出來「那為什麼……美英和其他人類都不一樣?」

 

  黃美英沉默地與他對望著,雖然早就知道會被問及這件事,從遇見金太妍到現在將近兩年了,她沒有一天不想著該如何回答。直至今天,她仍覺得這件事難以啟齒。

 

  逼著自己壓下所有可能因為回顧而氾濫成災的記憶,良久,她才緩緩開口「我已經……不算是個人類了。又或者說,是我拋棄了那個身分。」

 

 

 

  巫師與魔女的起源,是從魔鬼契約開始的。

 

  人類生來就有慾望,促使他們達成目標以滿足自我,完成了一個,又會追逐下一個目標,直到生命的盡頭為止。

 

  在另一個世界,有著力量強大,足以和『神』匹敵的『魔族』。支起那個世界的七名君主,聽見了人類永無止盡的需求,便用力量去換取人類身上有形或無形的事物,藉以達到操控並支配人類的目的,妄想成為統治人界的主宰。

 

  最後雖然沒有如願,卻也立下了『契約』制度,促成使用魔力的人種誕生。爾後那七名君主,也以人類因慾望而生的七宗罪為名──色慾、暴食、貪婪、怠惰、憤怒、嫉妒、傲慢。

 

 

 

  當年活下來的她除了姣好的容貌外,全身上下都是被欺凌虐待留下來的傷痕。她以此為恥,絕望地尋死時,意外地遇見了名為『嫉妒』的魔君。

 

  「美英是被強迫成為魔女的嗎?」感受到她心裡的一絲懊悔,金太妍憐憫地摸了摸她好看的臉。

 

  「不,利維坦大人……不會主動和人類簽訂契約,是我太想要那份力量、渴望所謂的『青春永駐』,才會出現在她面前的。」黃美英催動體內實則不屬於她的強大魔力,左胸下的印記泛起粉紫色的光,那正是她簽下了魔鬼契約的證明「我現在能使用的魔力,是用心臟換來的。得到了那樣的力量之後,皮膚才能回到現在漂亮的樣子,容貌也維持在十八歲的時候。」

 

  金太妍小心翼翼地隔著衣料觸摸那道發光的印記,『Toujours Belle』,看過黃美英裸體的他早就問過這是什麼意思,只是沒想到,那蘊含的意義竟如此深遠。

 

  「那為什麼,妳看起來好像不是很高興的樣子?」

 

  黃美英忘了,她和金太妍的心有一部份是相連的,她能感受到金太妍的情緒波動,他自然也能感覺自己的。

 

  「因為成為魔女,是件很孤獨的事情。」她閉上雙眼向金太妍坦白,同時也承認自己,在得到非常人的力量並做盡壞事後,仍然找不回自己最珍視的事物「當大家都隨著時間向前走的時候,只有我還站在原地不動……」

 

  這讓她矛盾地渴望著愛,卻又逼迫自己拒絕所有的愛。

 

  離群索居,住在罕無人煙的山上,斷絕與外界的互動,抹滅所有可能滋生情愫的人際關係,就不會眼睜睜地看著她所愛的人們離開她,而傷心欲絕。

 

  但她知道,自己終究會因為耐不住寂寞而衍生新的情感,這也是她那天,會把那頭受傷的小鯊魚帶回家的主因。

 

 

 

  一雙細小的手臂突然環住她的脖子,令她不得不睜開眼睛。

 

  聽完這些話,金太妍的內心也沒有絲毫動搖,或者應該說,反而更讓他堅定了那個未曾改變過的信念。

 

  「那為什麼,我要跟著時間一起前進?」小鯊魚軟軟的聲音太過天真,使得這個問題聽起來,有種小孩子不懂事的愚昧感。

 

  黃美英瞬間被他的問題逗笑出來,卻又在下一秒,因他萬分認真的話語濕了眼眶。

 

  「我想陪妳一起留在原地。」



 

 

 

 

 

※   ※   ※

 

我真的沒有想要寫成中長篇的意思

可是我也不曉得怎麼可以寫這麼久

下集絕對會完結的我保證QQ

 

很多人都說上一集在寫三小看不懂

這集解釋的東西夠多了吧!!!!!!!!!!!!!!!!!

就是魔女姊姊跟人型化的小鯊魚啊啊啊啊

 

我還幫自己寫了賞析喔真的看不懂也等下集出來再一起吐槽可以咩

 

 

最後補充兩點,一是背景是韓戰之後的南韓,妮妮的悲慘遭遇就是那樣來的ouo

二是關於現實與設定上的差異:

在神學的『惡魔契約』中,惡魔指的是背叛上帝的墮天使,如撒旦、路西法。

我所設定的則是與『魔族』訂下契約,魔是與神對立的獨立種族。

惡魔族則介於這兩者之間,其祖先也是墮落的天使,因被放逐到魔界受到魔族力量影響,最後失去了神性,也不被魔族承認,只能生活在他們用自己的力量構築出來的小世界『魔域』(代表人物就是和天使妮相戀的惡魔太)

 

需要注意的是,神學裡七宗罪所對應的是惡魔,但我是用來對應魔族的

 

你們知道我寫個文科普了多久嗎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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